是夜,叶蓁又来给崔氏问安,王妈终于让她进屋了。
崔氏斜卧在榻上,面色苍白,双眼红肿,一条褐色额戴让她看起来苍老了几岁。
“母亲节哀。”
叶蓁浅浅行了个礼,也没多说什么,静静站在榻前等她吩咐。
崔氏喝了两口茶,慢慢抬眸,眼中并没什么情绪,“将军纳了叶雪过府。你要是没回来,叶雪使尽手段,你不点头,她也是个下贱东西。”
叶蓁淡淡开口,“赵姨娘出身再见不得光,叶雪也是父亲名下庶出的女儿,我不同意,就是不给叶家脸面,以后别说叶家旁支的姑娘,怕是崔家的女儿问亲都要受连累。”
崔氏拧眉,似是没想到她会顶嘴?
“你可以想办法拖着,或者直接弄死叶雪了事,现在被她占了先机,你还怎么回侯府?”
叶蓁又道,“将军喜欢叶雪,我弄死她,只会让将军恨我。”
崔氏面露烦躁,“蓉儿养你这些年是干什么吃的,一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还害她郁郁而终。”
叶蓁不解道,“害她的明明是李乘歌和叶雪,母亲是气糊涂了?”
“你!”崔氏彻底被她激怒,一把拂掉小几上的茶盏,碎片溅到叶蓁脚边,她纹丝未动。
这时王妈脸色怪异进来,在崔氏耳边说了两句。
崔氏再看叶蓁的目光顿时锋利起来,“蓉儿本欲毒死叶雪,你为何阻拦?还让李乘歌知道是她做的?”
崔氏本就不满叶蓁自作主张,但以为她是为蓉儿出气,这几日才没发作。她让人去侯府跟周妈核对情况,这会儿才知叶蓁隐瞒了叶蓉曾让周妈毒死叶雪这事。
叶蓁不慌不忙说道,“长姐那时和将军闹得僵,若杀了叶雪,只会消磨将军心里对她的情谊,再者···”
她目光咄咄,“长姐想把事情扣到我头上,若将军真误会了,日后我即便做了侯府主母,也得不了将军的心。”
崔氏眼皮一跳,一时竟没反驳之词。
蓉儿最后的计划便是推叶蓁做继室,暗里挑拨叶蓁和李乘歌关系,这样一来,叶蓁有权却无爱,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崔氏的扶持。
崔氏没想到叶蓁能看透这点,忽然意识到她在侯府这半年变了许多。
她咬了咬牙,冷道,“蓉儿病中气糊涂了,也是想替你扫清障碍。你别听周妈胡言乱语,蓉儿疼你,怎么可能让你背罪名。”
叶蓁也缓和了脸色,“我也这么想,所以替长姐气不过。”
崔氏沉下眸光,“明日将军带她回来,我会制造机会,你好好跟将军服个软,明日跟她们一起回府。”
叶蓁故作震惊,“母亲就这么让长姐冤死?”
崔氏目露凶光,“复仇不在一时,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回到侯府!他再喜欢叶雪,叶雪也没有管家的本事,他需要你。”
“他这是借回门的理由想探探我和你父亲的心意。”
叶蓁的沉默让崔氏头一次心里没底,最后又道,“南边遭了洪水,景澜的药被拦在半路,不过我已让人走陆路去取,至于时间长短,就要看你的做事效率了。”
崔氏勾着一丝嗤笑,“秦大夫的医术是很好,但景澜这病折磨他十多年了,别说秦大夫,你父亲的药都不管用。”
“叶蓁,我不管你究竟什么心思,但你最好听话些,这样景澜才能少吃点苦。”
叶蓁捏着拳无言以对。
她有千百种法子让李乘歌厌恶自己,厌恶崔氏,可她不能不管景澜。
从崔氏院里出来,叶蓁心上如同有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流霞陪着她一路回到小院,见她眉头越皱越深,不用猜也知道崔氏一定又拿公子威胁二小姐。
偏偏叶云升还让人来传了话,说叶雪已经是侯府姨娘,明日回门让叶蓁说话客气点。
敢情这是只要傍上李乘歌,什么是非对错都能不分。
流霞气道,“奴婢从前怎没看出老爷夫人是这种人!”
她突然开口惊得叶蓁回了神,“流霞,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什么药能用着有了依赖?”
流霞思绪还停在埋怨叶云升夫妇上,摇头道,“一向都是病人虚弱离不了药,可再好的药,伤了根本也补不回来,慢慢就没效果了。”
说完猛地想到叶景澜,流霞紧张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
叶蓁轻轻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想不通止痛药为什么一定是夫人从南边带回来才有效?”
“秦大夫之前也疑惑过,世上再好的止痛药最多也只能维持两个时辰,且一日不能用四次,否则会对身体有伤害。”
“可夫人给景澜的药,用一副便能抵三天,且一丝痛苦都感受不到,景澜不止能睡个好觉,还时常一睡就是一日一夜,醒来也是一副轻快欢愉的模样。”
“世上没有仙丹,可那药···却比仙丹都灵。”
叶蓁以前从没怀疑过这点,一来侯府的环境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二来见景澜用了那药确实不必受苦。
这一世,她过早违背了崔氏意愿,导致她故意不给景澜药用,一拖就是三四天,秦大夫都用了烈性的药材都没效果,她这才起了疑。
流霞没明白叶蓁话里的意思,“崔家商路多,去年又多了出海的路,他们手里的新奇东西好多连王侯贵女都没见过。”
“可夫人也不能用这个威胁您,好歹公子是叶家的根苗。”
叶蓁思忖片刻,“让荣飞晚些过来一趟。”
她得想法子弄到崔氏的方子,好好查查究竟是什么药。
叶蓁换寝衣时,看到藏在荷包里的碧绿色念珠,蓦然又想到李煦安,也不知他身子好些没有,李乘歌有没有因为他放走自己而找李煦安的麻烦?
她摸了摸珠子,触手冰凉细滑,大约是他平日摩挲得多,才颗颗都显圆润。
捏着捏着,又想到李煦安修长白皙的手指,每次撑着自己时都很有力,却又不会弄痛自己,以至于后来只要见着他,自己便在不知不觉中定下了心。
阁楼那一晚,他放荡放肆,如今想来却又温柔细致···可直到现在,叶蓁也没办法想象他说荤话的样子。
叶蓁躺在被子里,将念珠放在枕下,慢慢闭上眼,不禁又想,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那两盒沉香。
梦中恍惚又见到李煦安,他还在咳,唇角溢着血,却冷冰冰推开她递过去的帕子。
她想当面谢谢他,可无论怎么走都找不到宝月楼的入口,还有个声音一直在赶她,“请二小姐回吧。”
“只要你别再来,二爷就会好起来。”
还有两个道童追着骂她,“要不是你,二爷才不会伤得这么重!”
“二爷是为了你才弄成这样!”
怎么可能是为我?
他是为了侯府啊···
叶蓁急出一头汗,猛得睁开眼,流霞才松了口气,“二小姐,您做噩梦了?”
叶蓁定了定神,她也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是梦到李煦安。
一开口发现嗓子都哑了,“几时了?”
流霞收起帐子,“刚到辰时,今儿将军和三姑娘回来,夫人吩咐大伙儿早些准备。”
说完又嘀咕,“跟咱们又没关系,急什么。”
叶蓁喝口茶润喉,洗漱更衣,叶景澜身边的小厮元宝过来道,“二小姐,公子说他想吃糖,问您今日能不能带他去街上转转?”
“公子好久没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