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把邱鹿鸣按到沙发上坐下，搬了把椅子与她促膝而坐，秦慧芳和韩美芬都捂着嘴，笑嘻嘻地坐在窗边看热闹，一个仗义解围的也没有。
    秦母拉着邱鹿鸣的手，“这小手，多细发，又软又白，手心也不乱，一看就是享福的命。依我看啊，你们这小姐仨，俺家慧芳性子太硬，太暴烈，美芬那孩子呢，性子太柔，太温和，只有鹿鸣你，不受欺负，也不蛮横，正正好！
    你妈是我最佩服的女人，有才有貌，人品还好，那前儿我就想，这世界上咋能有这么完美的女人呢！你说，你妈教育出来的孩子，能错了吗？”
    “那个，我妈没那么完美，我也不行，我不会做饭，不会种菜，成绩还差，可差了！”邱鹿鸣结结巴巴的，说实话，她真有点招架不住热情的秦母了。
    “嗳！那都是别人的传言，你爸你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你能差的了吗，外头那些人啊，都是眼红你们家，胡传瞎传，都是嫉妒！我从来都不信那些话，慧芳当年和你玩到一块儿，我就一百个支持！”
    秦慧芳在一边点头如捣蒜。
    “鹿鸣啊，你别有顾虑，我跟我姐的小姑子电话里都说了你的情况，人家非常理解，还庆幸那费远航没福气，才让他们家牟善江捡了个便宜呢！
    那就这么定了啊，礼拜天上午十点，我给看孩子，你们小年轻的丑八怪的都到慧芳家楼上去打打麻将，看看录像啥的，美芬也去，带你对象去，也都认识认识。咱也别说相亲，你们年轻人都不乐意相亲，黄姨知道。啊，就这么定了！”
    邱鹿鸣终于能插上嘴了，“呃那个，黄姨，我是个没主见的，这事儿我得回家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行！正应该呢！”
    “那，黄姨，慧芳，我回家了。美芬你走吗？”
    韩美芬也跟着起身告辞，两人一路无语。
    拐了弯，到了滨江路上，韩美芬忽然下了自行车，“鹿鸣，咱们走走吧。”
    邱鹿鸣也下了自行车。
    “我们到了这个年龄，想说些悄悄话都没地方，父母的家，终究不是我们自己的家。”
    邱鹿鸣笑笑没说话，她也知道那是父母的家，但她始终觉得，那也是她的家。母亲也说过，那个朝北的小卧室，永远给她留着。
    “我每次拐到这条路上，就会想起那次停电，我们被那个骑摩托的拦住的情形，......我住够了这条街！
    鹿鸣，那次事件，你承受了多少压力，我就承受了多少，但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像安慰你那样来安慰过我！
    我妈甚至骂我：‘活该！挺大的姑娘非要在大冬天的出去野，不劫你劫谁！’听听，这就是我亲妈说的话。”
    邱鹿鸣站下，抚摸她穿着毛呢大衣的胳膊，“那段时间，我只顾自己，也忽略了你，对不起美芬。”
    韩美芬转过头，在围巾上蹭去一滴眼泪，“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甚至替我挡了很多风言风语。
    刚才黄姨说的话，你还记得吧，她说我柔，说我温和，我知道，她是想说我弱，说我窝囊！
    可我能怎么办，我也希望有贺老师那样教导我成长的妈妈，有邱大夫那样慈爱包容我的爸爸，有无条件呵护我的哥哥啊！我没有，一个都没有！
    我无数次幻想，你二哥有一天忽然喜欢上了我，我嫁给了他，我就成了你们家人，一下子就拥有了你拥有的全部！
    鹿鸣，你骂我不要脸吧，我真就是这么想的！”
    邱鹿鸣摇摇头。
    “你二哥结婚了，我很难过，但后来也没那么难过了，他和我幻想的还是有一点差别的。呵，我还是会在心里，永远给他留一个角落。
    付新阳的条件很一般，所以他对我很好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妈妈比我妈对我还好，我没法不心动，鹿鸣，你取笑我吧，我没出息，就只能找这样的人家了。”韩美芬的声音哽咽起来。
    “美芬，我没有取笑你的，我只是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韩美芬的声音忽然大起来，像要和她吵架，“他们家只有两口人，日子再难还难得过我们家吗？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他们是真的对我好！难道就只有你和秦慧芳有人爱，我就不配吗？”
    邱鹿鸣一愣，猛地看向韩美芬。
    韩美芬与她对视一秒，立刻垂下视线，蹬上自行车，自顾骑走了。
    邱鹿鸣叹气，韩美芬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不敢跟强大的蛮横的人起冲突，她父母兄姐欺负她，她不敢出声，在外头有人欺负她，也不敢反抗。
    只有她意识到有人对她充满善意的时候，不会伤害她的时候，勇气才会暴涨起来，心里有了怨气，也敢撒出来了。
    但邱鹿鸣刚一瞪眼睛，韩美芬又怕了。
    邱鹿鸣慢慢推车走回家，她觉得自己在韩美芬事情上，处理得很不妥当，回家都没好意思跟母亲提起。
    她只说了秦母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事。
    贺曼姝笑着说，“这算什么烦心事儿啊，一家女百家求，这是正常事，你和远航分手也有三个月了，不妨出去看看，只要不喝酒不贪黑就行。”
    “我不想去，黄姨说话玄玄乎乎的，没个实话。妈我都烦死了，前两天我们刘主任也说要给我介绍对象，说是交通局的，我说我还没考虑找对象，她就不乐意了。可我是真的没想找啊！现在黄姨也凑热闹，要不是看慧芳面子，我又直接撅回去了！”
    “你过这年都虚岁都24岁了，年初要是能处个合适的，兴许年底能结婚，要不明年本命年了，不好结婚。当然，没合适的，咱可不将就，过了本命年再结婚就是！”
    “妈，我非得结婚吗？”
    贺曼姝大惊失色，“不结婚你难道当尼姑去？你可别胡思乱想，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心里的难过就淡下来了，呦呦，妈跟你说，可别信那些小说的故事，一个人，实在不必深情，就只管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人生不过百年，冷情一些，自私一些，才会过得顺心。”
    邱鹿鸣听了笑，“妈，黄姨刚才还跟我说，你是个完美的女人，她最佩服你了。你猜，要是知道你在教导自己女儿做个自私冷情的人，她还会这么评价你吗？”
    “她的话你也信。”贺曼姝哼了一声，“女人只要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在外人眼中就已经是不完美了！
    这世上，往往制定规则的人，就是最不遵守规则的人，自古男人通过法律法规、乡约族规、诗词歌咏来给女人限制或者暗示，让女人变成他们希望的样子，三从四德、温柔、贤惠、大度，还有什么七出、贞节牌坊，呦呦，这世界还没富裕到真正同情弱者的地步，如果你懦弱，你烂好人，你就会成为别人锻炼胆量的工具，成为别人最安全的出气筒！
    女人之间，也是如此，甚至，比男人对女人的压迫更甚。”
    邱鹿鸣听到这里，指着贺曼姝吃吃地笑，“婆婆对媳妇的教导算不算？”
    贺曼姝白了她一眼，“妈妈的话，你要听进去！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