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新工作,连日子都变快了。
邱鹿鸣的生活很轻松,也有些累心,但好歹作息终于和家人同步了,星期日正常休息,中午也不用值班,不用带饭了。
平时工作不忙,人情世故多于业务。
在单位看些业务书,再见缝插针背上20个单词,不辛苦,也不放弃。
业余时间还要准备自考。
贺曼姝教她不要在人前太过与众不同,所以平时看业务书都是很随意的样子,同事三缺一喊她凑手,她也不全拒绝,陪着玩上几把,算作和光同尘了。
嘉阳海关并非真的只有“八仙过海”,还有五个临时工,一个是厨师,一个是清洁工,还有三个是业务员。这五人平时干活最多,但工资是最少的,很多时候的聚会和福利,还都不带着他们。
邱鹿鸣在家中晚饭时,说起这些,邱嘉树说,“很正常,这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我们单位巡逻的,站交通岗的,值夜班的,不是新来的,就是临时工。谢智那小子,运气好,最近占了个县里的编制,要不,他的工资养儿子都养不起!”
在嘉阳,除了海关、边检,还有银行、烟草公司、邮局等几个三权在上单位,年轻人要能进这样的单位,那绝对是能让人嫉妒到眼红的。
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好处就是多,只要上面不来人,武关长并不要求着装上班,所以同事们都在单位放一套制服,平时多穿便装,舒服自在。——要不然邱鹿鸣打麻将时真会有心理障碍。
这天,邱鹿鸣上班路上遇到刘琪,她骑自行车从后面赶上来,捶了邱鹿鸣的胳膊一下。
“唷,刘琪,你吓我一跳!”
刘琪嘿嘿一笑,羡慕地说,“邱姐你今天咋没穿制服,运动会和过货那天我都看到了,可真好看!”
“领导不要求,还是便装最舒服。”邱鹿鸣笑着说,“听说你调楼上去了?”
刘琪放慢车速,笑眯眯说,“嗯,阅览室又来了新人,都是没编制的临时工,邱姐你说,现在咋这么多没工作的呢,就这还都抢着干呢!”
“是六零、七零年代出生的人太多了,咱们刚建国后,人口激增,六十年代末开始就业困难,这也是很多知青下乡的原因之一,唉,咱们这代人,未来也不知还要经历什么......”
“你说啥?知青下乡不是因为要支援农村建设的吗,怎么就变成就业困难了呢?你可别乱说,影响了你的工作!”
“呵呵,我就是胡思乱想瞎分析,不作数的。反正我只说给了你听了,要真影响了工作,那就是你说出去的!”邱鹿鸣半真半假地笑着,也捶了刘琪的胳膊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刘琪笑嘻嘻说。“不过你真是幸运啊!”
“嗯。”邱鹿鸣点点头,深以为然,“我真的很幸运。”
“我听说你们单位工资最少都得六百多呢?”
“差不多,我刚去,就是垫底的那个。”
“啊,那也比我们高啊,涨工资后,我才开二百多点,随上几个礼份子,想买条裙子都不够了!”
“一样,我们的礼份子也大,一个月也剩不下什么。”邱鹿鸣附和着说,“我有几个朋友,都是刚毕业回来的,有个分到邮局的,也是工资六百多,他们福利还特别好。”
“真是没法比啊!”刘琪感慨地说,“我奶总是说,母弱出商贾,父强做侍郎。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我们家没什么门路,我这还是毕业带编制的呢,最后还是求了我嫂子那边转弯抹角的亲戚,花钱才把我办到图书馆的。我们这一届,有比我考的好的,毕业回来却去了企业,还有一个到现在都没分配呢,我还听说,往后毕业生就不包分配了!
剩下那些成绩一般的,大半出去上了自费,现在电大都爆满报不上名了,都想着花钱得个学历,或许能有个好工作。同学里面,还有一个烤羊肉串了,一个卖服装了,剩下的没文凭没家底,都出去打工了......
所以,邱姐你真的是太幸运了,人长得漂亮,现在工作又那么好,对象也好,都让人嫉妒了!”
“我可没有你漂亮,我听说水利局有个帅哥在追求你?我啊,是家里最蠢笨的那个,所以我爸妈和哥哥嫂子都很照顾我,这是我最幸运的地方。刘琪,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我看好你,你也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吗?”
“真的!”邱鹿鸣使劲点头。
她点头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母亲的翻版了。
之所以说这样说话,一部分原因是,她对刘琪的印象真的不错。
还有重要的原因是,海关的同事们,与图书馆那些看似狡猾市井,实则很直接很坦诚的同事不同,那些人都有一定城府,他们温和的笑容前面,都挡着一层透明的隔膜,笑容的背后,还有复杂的深意。
哪怕是打麻将和牌、点炮,都要多转一重心眼,这些都促使邱鹿鸣快速成长起来,张口就挤兑人的事情,再不会发生了。
她已深刻领会了母亲曾经说过的话,水总是向下流的,还会随着温度由液态变换为固态或气态,水,总能找到它的最佳状态。
人,尤其女人,也要有让自己舒适幸福的能力,也最要学会示弱,一时的逞强和炫耀,只会给自己带来祸端和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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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慧芳的月子是在娘家坐的。
这在嘉阳可是头一份。
就因为鲁母得知秦慧芳生的不是男孩,扭头就走,秦母便下了决心,不能让女儿在鲁家坐月子,来秦家下奶的人,就半开玩笑地说,“黄科长,你姑娘这可是嘉阳头一份啊!”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我姑娘没能给老鲁家生个孙子,觉得有愧,我可不能让她给人家再添麻烦了,所以,就接回娘家坐月子了!”
“唉,都想你这样不就乱套了?”那人还是笑。
“呵,都像我这样就好了!”秦母说话掷地有声。
鲁家明是在六月二号中午赶回嘉阳的,那时候秦慧芳还没出院,鲁家明下车直奔医院。
邱鹿鸣拎着一保温桶的鸡汤去送饭,正好看到鲁家明像捧个定时炸弹一样的,端着他的女儿,表情紧张而凝固。
看着宋爽的婆婆忙前忙后,秦慧芳忍不住跟鲁家明抱怨了几句,邱鹿鸣赶紧瞪了她几眼,示意她不要再说。
秦慧芳产后第三天头上,就出院回家了,因为医院太闹,她和孩子都得不到好的休息。
鲁家明讪讪地跟着去了秦家,他拿自己妈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别说让她来接慧芳了,现在一提孩子她就哭,说自己就想要个孙子,都不能得偿所愿,真是命苦。
鲁家明说她太封建,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
鲁母哭得更厉害了,说这个儿子白养了,干脆送给老秦家当上门女婿吧。
三个姐姐在一旁也没什么好话,尤其大姐,自从那次给他们做饭没得秦慧芳好脸色到现在,她一直对秦慧芳耿耿于怀,现在跟着架秧子,“你看那小腰精细的,胯骨溜窄的,就不像个能生儿子的!”
“大姐,科学表明,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你怪慧芳干什么?”
“慧芳慧芳,天天把你媳妇挂嘴上,你干脆把她供起来得了呗!”
得,过几天还得回哈尔滨参加毕业考试,这要是把慧芳接回来,肯定也坐不好月子。
鲁家明忽然间觉得太委屈,这夹板气,也太难受了!
秦慧芳对鲁家明是半点好脸色也没有,但秦母对鲁家明却比亲儿子还要好,鲁家明跟着吃月子餐,一个星期就胖了三斤。
邱家的晚餐会议,贺曼姝说,“有句话说,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很难长久。这话一点不假,我能看出来,慧芳的婚事,除了鲁家明,其余人都不积极。”
“我真不理解,明明没那么喜欢,慧芳为什么非和鲁家明结婚。”邱鹿鸣困惑地说。
方圆很少插嘴,这次说,“我有个同学,跟人处对象,就因为亲过嘴,觉得没法再跟别人了,即便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跟他结婚了。”
邱鹿鸣沉默了,这的确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