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说完这句就后悔了，她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放下毛活儿站起来，急切说，“美芬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韩美芬本来就长相普通，如今瘦到脸颊塌陷，都带上了一股子苦相。
    在哈尔滨上学的两年，她本已开朗很多，如今回来上班才几个月，不知为何，竟又变得沉默了许多。
    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邱鹿鸣心知韩美芬最近的消瘦，和二哥结婚有关系。但她就不理解了，既然知道自己配不上，也从没想过去表白去争取，那为何还不赶紧挣脱这份暗恋，却任由自己一直沉溺在这份无望的感情之中呢。
    一月份的嘉阳冰天雪地，室外足有零下二十多度，韩美芬冻得浑身发抖，邱鹿鸣叹口气，帮她脱了外面的羽绒服，让到靠在暖气片上，又给她搓着手指头，“你看你，瘦的都不抗冻了。”
    “鹿鸣，我去借阅室还书，你那两本看完了吗，我帮你还了。”刘琪看出韩美芬欲言又止，很懂事地要出去回避。
    “呃，我还没看完。”
    “你呀，当然看不完了，天天光顾着给对象织毛衣了！”刘琪笑着拿了几本书出去了。
    刘琪一走，阅览室忽然安静下来，三个多月没见面的好友，都觉出一丝尴尬来。
    韩美芬的毛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让邱鹿鸣看得难受。一段完全没有开始的感情，一段暗恋，真能对一个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
    “你现在有八十斤吗？”邱鹿鸣捏捏她的胳膊。
    韩美芬摇摇头，“七十六斤。”
    “我的天，我只比你高六公分，却重了三十斤！”邱鹿鸣一直是微胖的，脸上有肉，手上也一直有肉坑，她织毛活儿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费远航一直看她的手。
    “对不起，你家办喜事，我应该去帮忙的，但是，但是我...”
    “别说了，我知道。我没怪你，只怪我二哥魅力太大，指挥室那个姐姐也没去参加婚礼，好几个小姑娘都哭了呢！
    只是秦慧芳那个家伙，太不够意思了！她结婚我忙前忙后的，等我家办喜事，她却连个人影都不露！”邱鹿鸣想起自己那段时间一而再地在家人跟前没面子，就觉得恼火。
    “慧芳她，她怀孕了，应该是怕你二嫂不高兴才没去。鲁家明他们家还有讲究，怀孕没满三个月，不能跟别人说，她这几个月都没上班，一直被她老婆婆看着在家休息。”
    “啊？怀孕了！”邱鹿鸣大吃一惊，“她她她，我二哥结婚时，她才结婚几天呀，那么快就有孩子了？”
    “呃，这个，那个......”韩美芬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邱鹿鸣干脆不问了，摆摆手，“算了算了，看在我要当小姨的份上，就不稀跟她一般见识了！她人呢？”
    “今天刚上班销假，点了个卯，又让她大姑姐给接回去了。她有点不敢来见你，让我来打个前站。”
    “老鲁家拿她当大熊猫了，我哪敢生她的气啊，晚上回家我给她打个电话就是。”
    “你不生气就行，他们几个说下午来阅览室。”
    “那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呢？”
    韩美芬呵呵笑，“还不是都怕了你的臭脾气和那张嘴，慧芳怀着孩子，你可记着，别让她太下不来台。”
    “我脾气哪有那么坏！”
    “对对。”韩美芬连连点头，又指着毛衣问，“这是给费远航织的吧？看来是真处对象了。”
    邱鹿鸣马上笑了，点点头。
    “那你，你...”韩美芬欲言又止。
    “唉，这三个多月不见，你怎么说话都不利索了？”邱鹿鸣直接说，“你不会是想问谢智吧？”
    韩美芬立即点头。
    “这都几年了？我早放下了！”邱鹿鸣想想，又说，“美芬你知道吗，我当年曾在他上班路上拦住他，跟他表白了一次，哈哈，把他吓的啊，到现在都不敢看我，也不敢跟我说话，我二哥结婚，他两口子去帮忙，还别别扭扭的。唉，胆子太小了！”
    “你，你真跟他说了？”韩美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神采。
    “哎哎！你可别学我！我当时是年少无知，觉得不甘心，只顾自己磊落，却没考虑到人家会别扭那么久，现在连朋友都没的做了！”邱鹿鸣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
    韩美芬眼中的光又熄灭了，“你不用拦我，我要有这个勇气，早就表白了。”
    “那就翻篇吧！要不咱俩也别扭。”
    “我不像你，说翻篇就翻篇。”
    “痴情有个屁用！”邱鹿鸣气道。
    “你现在来拦我，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不甘心啊！......也算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不想留下遗憾，更想就此彻底死心，所以表白之前就做好了放下的准备。......美芬，其实，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
    “我知道。我，我不是因为你二哥才那啥的......，是工作上的事。”
    “资料室的工作并不累吧？你爸是科长，还能有人为难你吗？”
    “就因为我爸，他得罪了人，又不提前提醒我，我根本不知道单位哪个是他朋友，哪个是他敌人。等我真吃了亏受了气才知道原委。”韩美芬抹了一把眼泪，“结果我爸反倒骂我，说我笨，不会见机行事，也不如我姐会来事儿，我在这个家待得够够的了！从小到大，无论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们永远都只会骂我，谁也不会帮我，反而无论他们谁在外头遇到挫折、受到刺激，又都回家来欺负我找平衡......”
    “对不起对不起，美芬我真不知道你最近经历了这么多，别哭了别哭了。”邱鹿鸣忙把自己的手绢递过去。
    韩美芬摇摇头，走到自己脱下的羽绒服旁边，掏出一个手绢来，擦擦眼睛，“你不用说对不起，就是我自己的原因，他们说的对，我长的丑，没有他们聪明，也不会来事儿，我，我生来就是给他们添堵来的！”
    “别这么说啊，美芬，你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吃胖一点吧！”
    韩美芬一把抱住邱鹿鸣，呜咽了一下，“鹿鸣我应该早点来找你，这几个月，我太难受了，我太难受了！”
    邱鹿鸣不停抚摸着韩美芬瘦弱的脊背，“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啊。”
    韩美芬低声啜泣着，哭了足有十分钟，才抬起头来，咬牙下决心，“我想赶紧找个对象结婚，那个家我一分钟也不想待了！”
    “别乱来，你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啊。”
    “哪儿那么容易就找到真心相爱的人啊，这世间的夫妻也没有几对是相爱的，说白了人这辈子，就那么回事吧！”韩美芬凄然一笑，“我大概是他们家捡来的孩子，小时候我妈就说我是在垃圾堆边捡来的，我觉得她说的没准儿就是真的。”
    “嗐，家长不都这样，不过我妈倒没说我是捡来的，她说我是她亲生的，我问那怎么生的啊，她就说，从胳肢窝生出来的！她是老师，是老师啊，居然这么糊弄自己女儿！”
    韩美芬噗嗤一下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初三之前我都以为人是从肚脐眼生出来的，直到《生理卫生》书发下来，我当天回家就把最后一章生殖系统看了两遍，这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