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在林业局上班,谢母在食品厂上班,两人都是普通的职工。
从进了这间宽敞豪华的包间,他们就显得有些局促,比邱家夫妇还要沉默。
在座之人,也就只有郑伟的父母,能与秦国邦谈笑风生。
秦母见谢光学着大人的样子去给邱鹿鸣敬酒,隔着桌子笑说:“谢光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心眼好使,还闯实!”
谢母无奈地说,“这孩子就是太淘了,”
“淘点儿好,小小子不淘,那还不如生个姑娘呢!再说了,淘孩子都聪明!”
“聪明啥啊,成天就知道玩儿,暑假作业还没写完呢!”
“他这才几岁啊,你等上了初中,就知道学习了!有他两个哥哥做榜样,还能差吗?”
谢母讷讷地笑着说,“是是,借你吉言了。”
邱鹿鸣心中啧啧,这位局长夫人也太会说话了,只要她想夸你,你就浑身都是优点。刚才一见面她就拉着邱鹿鸣的胳膊感慨,“哎哟哟我孩儿遭大罪喽!都是慧芳这死丫头,回家我还得揍她!你说你俩好了四五年了,我一直就说鹿鸣是个好孩子,你跟这样婶儿的孩子做朋友肯定错不了!你们看这孩子,啊,长相好,心地还好,人老邱家家风就是好,孩子个个都有出息!”
身边,谢光已经给她的杯子里倒满了桔子汁,满的不能再满那种。
他又给自己倒,也是满满的。
放下饮料瓶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光,忽然难得的扭捏了一下,他挠挠头,两手去端着自己的玻璃杯,小心翼翼端起,桔子汁还是晃荡出来几滴,他嗐了一声,干脆低头啜了一小口,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冒漾了。”然后端着杯子,与邱鹿鸣放在餐桌上的杯子撞了一下,“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
邱鹿鸣笑着去端杯,要站起来。
谢光说,“你坐着!”
邱鹿鸣又笑着坐下,觉得这小孩儿挺有意思。
谢光个子不高,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胆大,敢跳到那么深的水里救人的。
他咳了一下,学着大人做派,很豪气地说,“我的第一次生命是我妈给的,第二次生命就是你给的!啥也不说,都在酒里,你就看我长大怎么报答你吧!”
说完咕咚咕咚喝光了桔子汁,还将杯子倒扣过来,甩了甩,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说,“我干了,你随意!”
大家都善意地哄笑起来,谢光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在看他,脸蛋突然微红,低头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几秒钟,不知怎么想的,又倒了一杯桔子汁,去给邱嘉树敬酒。
秦慧芳忍不住笑,“这小孩儿一会儿别撑着啊!”
邱嘉树对着给自己敬酒道谢的谢光一本正经地说,“不用谢,你二哥也救起我妹妹,咱们两相抵消了。”
“那能一样吗?这得各论各的!”谢光有点急,却又一时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这边秦慧芳隔着邱鹿鸣,对韩美芬举杯,“美芬,我谢谢你!”
韩美芬低下头,拿起杯子,“不用谢,是鹿鸣让我喊人的,我压根儿不知道是谁落水了。”
秦慧芳一哽,“死丫头,这是让鹿鸣给传染了?你怎么也不会好好说话了呢!”她笑着喝了一口饮料,“算了,不管咋样都得谢你,我听说你抄小路跑到细沙滩,腿上划了好多凛子,要不你加入我们嘉阳七怪吧!”
谁知韩美芬却摇头,“我不参加。”
秦慧芳瞪她,“行,你狠,你是真狠。算了,我不生气,这几天我可高兴了!我发现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在乎我,不差你一个,反正我特别幸福!”
说完又撞了邱鹿鸣的杯子一下,“来!再干一杯,为了我们的友谊!”
又对着一直不出声的郑伟说,“来,老郑!”
主桌那边霎时安静下来,秦慧芳吐着舌头慢慢转头,对着郑父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郑叔,我喊郑伟喊习惯了。”
郑父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吓我一大跳!”
秦母嗔怪地看了秦慧芳一眼,起身去抓酒瓶,要给郑父倒酒,被韩父抢先拿到,左手压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微微躬身走到郑父座位旁边,把酒杯满上,又一一给在座之人倒酒。酒已过三巡,韩父还基本没吃过什么东西,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伺候局儿上。
邱鹿鸣察觉到韩美芬的头又低下去一些,她夹了一块排骨到她的吃碟里,然后左手端着自己的空杯,右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瓶,起身走到谢智身边,坐在对面的邱嘉树立刻紧张地看过来。
谢智立刻站起来,喝光杯中残酒,端着让邱鹿鸣倒酒。
邱鹿鸣倒酒技术不好,泡沫淌出来,流了谢智一手。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邱嘉树立即过来阻拦,“我替我妹妹喝。”
邱鹿鸣用肩膀撞他,抬头瞪视,“那多没诚意!”
谢智也说,“小孩儿喝什么酒,你和小光一样,喝桔子汁吧!”
“我可不是小孩儿,我都二十了!”
上次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这次是面对面,邱鹿鸣依然闻到他身上清洁的肥皂味,他总是习惯性站得笔直,像一棵青松。
邱鹿鸣用杯子轻碰谢智的杯子中部,谢智及时压下手臂,两个杯口齐平,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干了,你随意。”邱鹿鸣笑着学谢光的语气说,然后喝光了杯中啤酒。
谢智无奈地笑着也喝光了啤酒,“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三哥知道你跟我喝酒,回来非得捶我。”
邱鹿鸣听他的语气,叹口气坐回自己的座位,同时也听到二哥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可没有秦慧芳那么开心,一杯啤酒下肚,她就有些晕乎乎的,过了一会儿,又想去上厕所。
友谊宾馆的这个大包间外面的走廊,长长的,一排窗户,正对着北面的大江。
邱鹿鸣从厕所回来,就站在窗边看着江水义无反顾地东流而去,谢光悄悄溜出来,也在她身边趴在窗台上看风景。
“暑假作业真没写完吗?”
“你!”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
“......”
“你期末考试多少分,排第几名啊?”
“你可真烦人!”谢光翻白眼,“我听说你上学也不爱写作业,是蹲级包子,数学还得过鸭蛋!”
邱鹿鸣拍了他的脑袋瓜一下,“你这个小不点儿,报复心还挺强。”
“别摸我头!”谢光使劲扒拉邱鹿鸣的手。
“嘿,救命恩人摸你头一下怎么了?”喝了一杯啤酒的邱鹿鸣,被江风一吹,晕乎乎的,她拎着谢光的耳朵说,“你这个小矬子,学习也不好,说得好听,长大了要怎么报答我?嗯?”
谢光啪的一声打在邱鹿鸣手上,“你才是矬子!”
“你几岁,有十岁吗?”
“我都十二了!”
“你看,十二了还这么矮,不是小矬子是什么?”
谢光气得一跺脚,“我二哥一米八十多,我以后也能那么高!”
“那可不一定,我二哥也一米八十多,我二十了才一米六四!你现在多高,有一米四十吗?”
谢光咬着嘴唇,又一跺脚,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