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位于工厂尽头，房间门一关，外面的机械运作声都变得飘忽不可闻，安静的房间内，聂双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心中臆想太过幻听了。
    “钥匙…在王姨那？”他怔怔地看着许青莱，询问的声音细弱颤抖。
    她把钥匙留给了王姨，是不是说明当年没那么…那么讨厌自己…
    许青莱估计是王姨上了年纪忘性大，或者后来聂双没让王姨再过去汇青轩，老人家没机会说。
    她捏了捏手下秀气的脸蛋，又觉得和刚才捏猫爪的感觉不太一样：“你不知道？那想回来不会跟我说吗？华琅庭门禁你的指纹也还留着。”
    悬在头顶上多年已久的闸刀终于消失，聂双大喘气一声，很快又有水意漫上的眼睛，他嘴角颤抖，半天才嚅嗫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敢…”
    “之前惹姐姐生气了，我….” 我不敢回去惹你厌烦。
    大约是压抑得太狠了，他话音染上一点哭腔，像根崩裂边缘的弦，话说一半已经接近失声，不成语调。
    “傻瓜，我什么时候真生过你的气，还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下稍微用了点力气，以示惩罚，“你这脑袋瓜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胡思乱想？”
    所以这人断联整整两年，是一直以为自己被讨厌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要是她今天不问，这人怕是要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敢说出口。
    聂双已经泣不成声，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校园传说，也不是什么向青创始人，他只是当年那个她从黑窟里捞出来的单薄少年，从头到尾，唯她一个人可依。
    他试探性地将额头靠在许青莱的肩膀上，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尽力平复喉间涌起的涩意。
    过了许久，他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只是声音依旧滞涩：“姐姐，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自从上次在展会上说错聂双的年级，许青莱回去后就让人调查了他这两年在学校的作为，知道他成绩优异，接连跳级，把奖学金拿了个遍，却又总是独来独往，和当初在她身边一样孤僻。
    不喜欢人际交往，这两年下来，竟连个稍微说的上话的朋友都没有，更别提像她设想的那样，找到一个性格互补的女生，谈一段校园恋爱了。
    这人当初恨不得一整天粘着自己，可见心里也是渴望他人陪伴的，这些年却始终孑孓一人，怕是也不好过吧......
    肩上很快传来一阵湿意，是聂双的泪水。
    许青莱听他哭得伤心欲绝，仿佛又回到当年以为自己要把他丢掉的时候，心中十分不忍。
    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别哭了，我说过华琅庭也是你的家，这句话永远奏效。”
    话音刚落，聂双哭得更加心碎，似要把这两年来所有的孤独与惶恐全部哭尽，与过去彻底做个告别。
    他想，他终于又是个有家的人了......
    休息室里一人哭得忘我，一人始终耐心劝慰，小奶猫见无人搭理它，也只好乖乖走到两人脚边，专心和那包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小鱼干作斗争。
    聂双哭了好一会，等坐在沙发上，捧着许青莱给他倒的水彻底平复下来后又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不敢看她，只一个劲地盯着手中水杯，似要盯出个什么所以然。
    许青莱坏心眼发作，忍不住逗他：“这会儿知道害羞了？这么大人还哭哭，丢人。”
    聂双无力反驳，闹了个大红脸，负气地偏转一点身子，只是转弯视野里就看不见许青莱了，又只好老老实实地挪回来。
    这下许青莱被他寂寞的躲闪逗笑，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惹得某人的耳垂越发红如鸽血了。
    “不逗你了” 许青莱勉强停下，又往他杯子里兑了点热水，免得水温太低待会喝了难受，“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顾不得还在难为情，聂双急声出口，一开口却是沙哑的破锣音。
    “工厂看得差不多了，这两天莱华有挤压了不少事物等着处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许青莱站起身，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生产细节你多盯着些，这批订单也关乎向青所属能不能服众啊。”
    聂双固然舍不得许青莱又离开他身边，但是事关工作，他也只好乖乖应好：“我会的！”
    李叔已在工厂外待命，聂双再怎么不舍也只得放人走了，他坚持要送许青莱出门。
    到了门口那段崎岖的土路，他又故技重施，只不过这次他鼓起了勇气，被许青莱瞪了一眼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走完全程。
    直到车子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他才回头往里走，他摸索着手中残留的暖意，在心中默念：我一定会尽早和你并肩的，阿莱。
    车子驶向莱华，窗外的观感一下从广阔变得拥挤，葱郁的植被也渐渐被钢筋混凝土建筑代替，许青莱第一次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果然，人是一种需要时不时接地气的生物，平日里在城市中待习惯了，去一趟城郊回来，刚放松的神经又忍不住严阵以待。
    怪不得素日在她面前像个小媳妇似的聂双居然有胆子来捉她的手，哼，不愧是从山里出来的人，在更加熟悉的地界上也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变化呢。
    许青莱心中腹诽，哼笑了两声，想到办公室里积压的文件，上扬的嘴角又慢慢垂下。
    诶，工作哪有逗小双好玩呢？如果可以她也想天天躺平啊......
    总之，一踏进莱华大楼，她又是那个追求高效率的许总，拧满发条的拼命三娘了。
    新莱华大楼位于榕城市中心和城郊的中心点，当初选址的时候有考虑到地价，也考虑过交通便利问题，此处有好几条地铁线经过，上下班通勤都非常方便，又不至于撞上人流量王者市区，惹得其他地段的公司和其员工都羡慕不已。
    莱华总部共六层，占地约二十亩，内设生产车间，员工宿舍食堂，员工办公区，光是从集团大门开到地下停车库都花了好一会时间。
    许青莱踏进集团大楼，看着现代化又冰冷的自家公司，不由得联想起向青办公区那些随处可见的绿植。
    唔，哪天也在公司里安排一些吧？看着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