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揠苗助长,有害健康
作者:容乃公   暮客紫明最新章节     
    季通与赵喜分别后,揣着赏钱逛了一晌午。他眼热地看着街边的摊贩店铺,这几年紧巴巴的日子终是过去了。路口的瓷器店有酒壶,他想买。工匠铺门前挂着马掌和马鞍,他也想买,但是想想那马的眼神,他摇了摇头,算了。车马行门前摆着一辆楠木两轮雕花前开门大挂车,季通一拍手,这玩意那小楼姑娘绝对喜欢。车马行对门就是一家布行。季通又钻进布行里买了几件成衣。他自己的,杨暮客的。他还特意到里间把那一身扎甲脱了,换上了一条大开襟云纹镶边长衫。倒是有一副往昔的俊逸面貌了。又转回一个摊铺前买了几双麻绳木屐和千层底布靴。后来还进了典行买了点贵重首饰,想着仙子也一定喜欢。就这么背着大包小包雇了一匹骡子拉着那挂车回了客栈。
    明明看着那二人先一步离开却不见房中有人,无事可做的季通挠了挠额头,一拍手把那院子里的挂车拉到了马圈,将车套在了马背上。对着那马说道,“这车是给小楼姑娘坐的。带轮子,我觉得你应该不讨厌。是吧。”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点了点头。
    季通哈哈一笑,“咱们也算是袍泽了,你啊,比我有福气,有仙缘。日后呢,你修行有成。若是我季某人死了,你就照顾一下某家的后辈。嗨……”
    季通拍了拍车箱,拿出一壶酒,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就喝了起来。他随口和马儿聊着没头脑的话,有些话说了他也忘了,有些话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说着说着就喝醉了。
    本来买了这么多东西想卖个脸,结果却得了个冷落。真是有一肚子气没地方撒。
    时间回到五人在牙行重遇的那一刻。
    小楼杨暮客二人就这样路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俱是不言。
    对于修行有成的人,时间是种很奇怪的概念。世界运动速度很慢很慢,所以他们能活好久好久。他们往往在思考中时间会过得很快,光阴似箭。也许坐下去,闭上眼,一个问题还没想通,外界已经不知多少春秋。须臾之间,世界万千已经不复以往。
    当小楼使用缩地成寸带着杨暮客回客栈的时候出了问题。她眼中的世界像是托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在沙漠中行走。炁脉的流动很粘稠,让人恶心头晕。事物飞快地在耳畔流逝而过,但是他们却迟迟不能从炁脉中走出。相对的感觉让小楼看到了自己的法相,那只金翅大鹏与杨暮客青面獠牙的魂魄在光华中游动。
    杨暮客的大脑在挣扎着。他还没有从庙宇中灵魂被撕裂的状态中抽离,这种状态很可怕。他看着周围的人群仿佛隔着一层膜。然后脑子里还反复有人和自己对话。
    “那个孩子挺可怜的是吧。”
    杨暮客赞同,但并不感兴趣。对他来说赵喜就是一个路人。一个平凡的人,在阶级中不断想要挣扎的虫子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到那一幕我想起了江户地震九点零。你呢?”
    杨暮客恍然,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但是为什么是江户地震九点零呢?
    “因为我看到了世界的崩塌。看到了亲情的无间。还有惹人厌的熊孩子。”
    哈哈哈哈。是了。杨暮客想起自己平时还蛮喜欢看动画片的。只是这个世界永远都看不到了,还有魔兽里的角色,自己也不能操作了。啧,真是可惜。
    “你怎么能想到游戏那去呢?”
    当然啊。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趣。不是么?自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好像什么都是被人安排好的一样。那个叫归元的老头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按照他安排好的一切去走。至于走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还有身边的便宜师兄,漂亮是漂亮,但是那是妖精啊。而且还是修行几千年的妖精。
    “你不是已经猜到那些人都不安好心了吗?挣脱枷锁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梦想么?你的反抗精神呢?”
    切。凭什么去挣脱?我已经离开了我所眷恋的一切,我只是想活着。一直活下去,也许就有希望。
    “你希望什么呢?”
    杨暮客愣愣地问着自己,我希望什么呢?我希望世界和平……呸,别逗了。我希望回到原来的世界?啧,死都死了,回去吓唬人吗?我只是希望了解这个未知的世界。
    “不就是这样吗?”
    杨暮客迷茫地看着头顶的炁脉。他依稀记得大刘有本科幻小说,讲当一个人开始仰望星空时,他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奥秘。但是无论他怎么观察这些炁脉,他都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子的。
    一个种族开始不断探求未知,那么他们便开始迈向了智慧。如果迈向智慧的种族开始懂得记述规则,那么这个种族就迈向了文明。文明,是留存于基因之外的信息。
    “你无法理解这个文明对吗?”
    是啊!就是根本想不通。你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睁大眼睛看看,毫无逻辑可言,毫无规则可言。
    “确切地说是你无法理解的逻辑和规则不是吗?”
    所以我好矛盾啊。杨暮客的灵魂撕心裂肺地嚎叫,我想了解,但是我逃不出自己的圈子。我总是想套用原来世界的逻辑框架,对世界认知的崩塌真的好可怕。对不对……对不对!
    “你不是疯了吧。”
    我怎么会疯呢。如果疯的话我遇见勾魂的小鬼的时候就应该疯了。传说变成现实不论什么时候都会逼疯人的。我只是无法忍受我死了这个现实。
    “所以让你真的不甘心的是你已经死了,你没能读完你的学业,你没能娶妻生子,你没能孝敬父母,你没能在那个世界走完应该有的一生。”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我好不甘心啊。
    杨暮客似乎感觉到了眼眶的泪,但身子行尸走肉一样,木讷的表情毫无反应。
    一脸木讷的杨暮客引起了小楼的注意。杨暮客的状态在小楼的眼中神魂与身体交错分离,互相谈话。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状态,是无法用观心术探查的状态。
    这样的情况下不能收束心神的凡人一定会发疯,至于没疯的人,他们都是天地间的大修士。大修士们管这个叫问道,因为对话那个人并不是真实的自己。那到底是谁呢?道祖说这就是天道,你们在和天道中的自己说话。
    所以小楼看到了问道的杨暮客,心中一颤。自己苦苦追寻的东西原来这么近。太早了,如果他能找到他的人心筑基问道,自己就能和他论道相互印证了。小楼一瞬间迷茫了。
    杨暮客的心脏砰砰地跳动,那块玉石似乎活了过来。它准备逃离杨暮客的身体,白色的光芒里似乎有黑色的液体涌动。浊炁在玉石里化作罡风呼啸而过,杨暮客那青面獠牙的法相愤怒的吼叫。
    杨暮客大喝一声,“什么是人心!”
    求活者,求知者,为人。
    “我想活下去为什么我还没有人心!我在不断的探求这个世界为什么还没找到自己的人心!”
    就在二人的法相在炁脉中挣扎的瞬间,金光降临。一声大喝打断了问道的杨暮客,让小楼从炁脉的挣扎中脱离。
    于是乎,云淡风轻,此时已是日落西山。
    “青灵门游神拜见朱雀行宫祭酒,上清门道长。”
    杨暮客不懂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他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他恼了,于是乎他瞪着那客栈庭院上空的金光喊了一句,“湿你母!”
    这是他从赵喜那学来的三字经,万千话语都汇成了这句短语。十分舒坦。
    小楼瞪大了眼睛看着骂完人的杨暮客体内一点点汇聚着道炁,那就是人心的道炁。然后,啵地一声都烟消云散了。是这么回事儿么?
    小楼觉得是这青灵门的道童打断了师弟悟道的机缘,于是乎小楼手中一道灵光甩了出去。很有章法,既不伤人,却也将那借炁脉显法的游神打飞回了青灵门。千里传音与那游神,“本仙子证就阳神,你们青灵门就派你一个小小游神来邀。未免也太小觑我迦楼罗了,尔等豢养的灵兽都太肥了吗。”
    杨暮客抬头望天,他能感觉到血肉在发热,他觉得有一丝肺气从胸口涌出,然后又抽了回去。“诶额!诶额!”杨暮客拍打着胸口,还办着女装的他扎着马步像是一个山野村姑,毫无教养。
    这一幕逗笑了正端详他的小楼。
    “师兄,笑啥。”
    “噗……你这浪蹄子的模样。”话说一半,心有所感的小楼感慨,“可惜了那衮山观的清泉。”
    “怎么了?师兄?”
    “那腌臜道观没了,我收了些茶叶回来。这一路倒是有些清茶润口。”
    杨暮客咂了下嘴点头,“我好似听闻轰隆一声?”
    小楼笑笑不语,二人进了厢房。
    一旁杨暮客眼珠一转,猜着了些什么,但他以为是小楼作法弄得。“是可惜了。那茶杯到是不错。”
    小楼听后,小手一招,空中多了一壶清茶。手指对着杨暮客的桌边一点,“也收了回来。我也是看着不错。”一套茶具碎片一片片粘连一起,重新变得釉色饱满。
    杨暮客嘿嘿笑,“没想到师兄还贪恋着凡物。”
    小楼对此不可置否,然后端详了杨暮客一会儿。想着那玉麒麟的话,要自封法力……这一路千难险阻,能以身试险吗?今日本想求得朱雀行宫的仙令,但没想到却是遇到了麒麟显法。而且麒麟元灵大仙在天外天做客。是血裔玉麒麟显灵,这里面似乎有些门道。小楼一时不能想通。嘿,难不成那天外上仙还能害自己不成。听之任之,也无大错。
    于是乎小楼开口言道,“计划有变。”
    “什么计划?”杨暮客摸不到头脑。
    “从今日开始,我准备自封法力,以后路上都要靠你和季通护着我修行。这凡物虽是修行无用,但却是少不了的东西。稍后我会把日常用度的东西都从秀袋中取出。你包裹好了放进行囊里。”
    “师兄,你不是还要去那青灵门访道吗?封了法力要如何去?”
    “自是有人接引。”
    “可……你自封法力又为何要访道?”杨暮客读过经典,自然知道访道要显法。
    他不懂自封法力又不是一日之功,说封就封了。切断了与炁脉相连,体内法力用完才算。
    其实季通听见杨暮客的骂街就从房间里钻了出来,不过站在院子里不敢吭声。因为刚刚小楼施法他瞧见了。看二人坐下聊天才走到门口,大大咧咧地给小楼作揖。然后嘿嘿笑着,一脸横肉红彤彤的,他略带醉意地说着,“二位回来得也太慢了,等得我煞是心焦。”
    “东西可都置办好了?”杨暮客兴奋地上前问道。
    “好了,都置办了。你那道袍也买了……我都放在我那厢房里。”说着季通拨开杨暮客,“仙子,要不要去看看。”
    小楼眯着眼睛看着醉酒的季通,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青,对着杨暮客摆了摆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转身自顾往卧房走去。
    此时杨暮客才忽然想到,明明师兄才是我的护道人。怎么就乾坤倒转了?我这泥胳膊泥腿儿的,拿什么护她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