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弥漫着一股臭鸡蛋的气味，熏得众人只能后退。
    凌毅后悔不迭，早知道就在玄关多站一会儿。
    臭气熏天的始作俑者陈源，却倒打一耙说：“小姨，你家马桶是不是反水了这么味。”
    凌毅和秦艳茹都是有体面的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他争执真相。凌毅借口他悉心养护的兰花终于开花了，邀请大家到露台去观赏。他故意落在最后，悄声对秦艳茹吩咐：“快让冯妈去洗手间看看，是不是刚才陈源把马桶堵了，弄得一屋子味。”
    “知道了！”秦艳茹也是一脸嫌恶地掩鼻朝厨房方向走去。
    露台上微风徐徐，伴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的幽香。在这站立片刻，便把刚才的浊气一洗而空。露台四周都放有花架子，花架上摆着用紫砂盆种植的各品种兰花，兰花枝叶青绿，姿态婀娜，色彩更是淡雅不俗，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林爱卿凑近一看，花香更浓，她不禁夸道：“凌伯伯，这些兰花你照顾得可真好，品相好不说，花叶上一点灰尘都没有，这可是养在露台上啊，不像我，养活仙人掌都够呛。”
    凌毅心里得意，嘴上轻松地说：“养花有什么难的，把它们往那一丢注意通风和阳光，再适时的浇浇水就成了。”
    恰巧秦艳茹这个时候出来了，她不客气地拆丈夫台，笑说：“别听你凌伯说大话，这些兰花可是他的心肝宝贝，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催着我和冯妈帮着把它们搬进屋里，为了把它们养好，加了很多养植群不说，还经常请专业人士来帮着养护，养花养得都着魔了都。”这些话听着像抱怨的话，其实半点怒意都没有。
    林爱卿才酝酿出来的崇拜眼神一时无处安放，只能转作佩服的目光，说：“凌伯伯真是用心，养花跟养孩子一样认真。”
    被妻子当场拆台，凌毅一点也不恼，反而开起玩笑：“你伯母这人被我惯坏了，什么话都往外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回头我得再给她立立规矩，养花和养人一样，都要有规矩，呵呵呵……”
    几人跟着笑了。
    言澈和林爱卿相视一眼，笑意更深，他们都知道凌毅这话才真是大话，外人不知道，他们两个可清楚得很，凌毅可是妻管严，秦艳茹不给他立规矩就不错了，他哪敢给秦艳茹立规矩。
    笑声渐停，陈源却扫兴地插嘴：“养花弄草是姨父你们这些高雅人做的事，像我们这种俗人，平日里上班都要累死了，下班就只想休息，哪还有闲情逸致侍弄这些玩意。”
    “养花养草陶冶性情，这里啊，我看你最需要。”凌毅别有深意一笑，然后招手对屋里忙碌的冯妈招手，说：“你先停下手上的活，帮我们泡壶茶过来，我们在外面坐会。”
    冯妈恭敬地回道：“我马上就去。”
    秦艳茹却阻止道：“冯妈你忙你的去吧，别管，我来弄就行。”然后对凌毅说：“还是我去吧，冯妈泡的茶还是差点味道，我顺便再给大家准备些茶点水果。”
    “小姨给我来杯咖啡吧，茶我喝不惯。”陈源不客气地说。
    “行，咖啡就咖啡。”秦艳茹笑了笑，然后拍了下林爱卿的肩膀说：“爱卿和雯珺也来帮我下吧，顺便一起研究下新买的咖啡机怎么用。”
    “好！”林爱卿说。
    “行！”蔡雯珺说。
    两人一起跟在秦艳茹身后，走在前头的秦艳茹突然回头朝凌毅嘱咐了一句：“老凌，你陪言澈和小源好好说说话啊。”
    凌毅摆摆手，笑说：“知道了，你快泡茶去吧，都渴着呢。”
    三人围着石桌坐下。
    凌毅先是拉着言澈东聊西扯，从工作到生活无所不说，半是关心半是试探。
    然后又大致聊了一下陈源大致的情况，他是银行的客户经理，凭着父母的关系，没有业绩压力不说，每个月还能拿高额的奖金。他还为此骄傲地说：“所以人跟人从来都不一样，就说我那些同岗位的同事吧，他们每天加班加点，累死累活地打电话踩点拉拉存款贷款，结果你们猜怎么样，月底绩效考核不合格，呵呵呵，多可笑，总之这个社会不是光努力就能成功的，没点关系根本寸步难行。”
    言澈心里清楚，凌毅说的这些话不过是铺垫，正题还没开始，不过他也不介意聊聊他单调的生活，以前除了单位就是宿舍，现在虽然多了爱卿，但变化不大，不过从单位到宿舍，变成了单位到家或宿舍。他相信普通人大都是这种状态，因为努力工作，却没了生活。
    他承认社会上的特权、潜规则、关系网等造成了很多不公平的现象，这也是不可避免，但他看不惯既得利益者把安分守己的人当成傻瓜一样嘲笑。
    言澈摩挲着手指，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觉得相比他们，你这种沾了父母的光，不劳而获的人更可笑吗？”
    依靠父母关系这种事，陈源这种人一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嘚瑟地笑说：“我凭本事投的胎，有什么可笑的，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个命不好。”
    凌毅也不喜陈源如此做派，他表情平静，却语带厉色：“陈源你父母能在事业上帮助你是好事，你应该因此感恩，在单位里也要更加低调收敛，才不至于惹人讨厌，知道吗？”
    陈源闻言，才意识到刚才得意忘形了，嘴快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眼下他还有求于言澈，确实要收敛点，小心说话。他在心里暗暗打自己的嘴巴。
    “是该这样的，姨父你说的对。”
    凌毅思索了下，像不经意间提起一样，问陈源：“你们夫妻两个和爱卿丫头同一个大学的？”
    “不只同一个大学，雯珺和林爱卿还是一个专业的，上学那会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陈源说。
    “那她们两人从事的工作怎么差那么多，我记得爱卿那丫头好像是做创意设计的，那雯珺怎么当空姐去了。”
    “雯珺她呀不喜欢整天对着电脑摆弄，她喜欢满世界各地跑，当空姐正好有这个便利，而且你也看到了，她的形象气质各方条件俱佳，当个空姐绰绰有余。”一提起蔡雯珺曾经的工作，陈源就洋洋得意，他可是能把空姐娶回家的人，虽然他父母不满意，但娶老婆的人是他，他乐意就行。
    “既然那么喜欢，那为什么不干了？”凌毅疑问。
    “嗐，别提了，喜欢归喜欢，但她身体吃不消，前阵子检查出来点状况，都飞出肺大泡了，所以只能辞职不干了。”陈源可惜地说。
    凌毅不解：“肺大泡是什么意思？”
    陈源神情严肃：“就是正常的话肺里都是小泡泡，她的是小泡泡破裂变成大泡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凌毅似懂非懂地点头“嗯”了一声，对沉默不语的言澈说：“听起来是蛮严重的。”
    “来了。”言澈心里暗笑，他这个表舅可真会拐弯抹角，他也不接话，只装作认真听的样子，静等下文。
    “就是因为飞出毛病来了，雯珺才不得已从航空公司辞职，照她的身体状况，今后也只能找份轻松点的工作，打发打发时间。”陈源一脸心疼。
    凌毅又顺着话说：“现在这社会竞争大得很，什么工作也不轻松。”
    “对啊，看了很多岗位都不合适，好不容易看上个合适的，结果卡在专业上了，你说说这事闹的，我想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吧，找找关系总行得通的。”陈源说。
    “看上哪个工作了这么称心，说说看，看我和言澈能不能给你想想办法。”凌毅话说得合情合理。
    言澈听两人一唱一和，差点没笑出声，难为凌毅演这一出戏，其实大可不必，秦艳茹在电话里早就说明有事找他商量，他心里有数，何必绕弯子，能帮就帮，帮不了的，他也不会因为他们多说两句话就不自量力，大包大揽。
    陈源神神秘秘地说：“我妈得到消息，区里妇联马上要招人了，而且还是个事少钱多的肥缺，抢手得很，不说雯珺专业不符合招聘条件，就算符合条件了，参加竞聘，那么多竞争对手，我看也是很悬，所以我想着找找关系，内部操作一下，一步到位得可，只要能成，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言澈听完这番话，脸色渐渐变得晦暗，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别人翘首以盼，过关斩将才能得到的职位，在陈源眼里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岗位。想到这，他的嘴角就止不住地往下弯。
    凌毅明明看出言澈心有不悦，但还是表现出喜出望外的样子说：“区妇联啊，我记得那里的一把手和言澈你妈情同姐妹啊，这事我看好办，言澈你看呢？”
    言澈还没表态，陈源就开始大献殷勤：“言哥，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不过话说你是姨父的外甥，我是小姨的外甥，这样四舍五入的话，我们俩也算得上是兄弟。言哥，既然你和妇联一把手关系匪浅，那就帮兄弟一把吧，不过张张嘴说几句好话的事，只要这事成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诶，什么好处不好处？”凌毅插话打断，“言澈做事向来公道，能帮的，不拿好处直接就帮，不能帮的，天大的好处也帮不了。”
    陈源讪笑：“是，说得是，一家人哪能提什么好处不好处……”话说到一半，不争气的肚子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很快就直抵肛门，呼之欲出。不知道吃错什么东西了，这么遭罪，实在忍不住了，他表情痛苦地对两人说：“你们先谈，我去去就来……”说着头也不回地直奔厕所而去。
    凌毅见陈源捂着肚子仓皇逃窜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子啊，冒冒失失的，一点都不如你啊。”
    言澈笑着摇摇头说：“既然不如我，你还这么配合他演戏给我看。”
    凌毅想想也觉得荒唐好笑，他哼了一声，说：“还不是给你舅妈面子，要不是你舅妈缠着我，我管他是谁？”
    “按理说，舅妈难得开一次口，我理性应帮忙，但这件事我不能办，先不说在人事上徇私舞弊违规会牵连人家，就算无关紧要，我也不会向那位开口，她一向高风亮节，我不能拿这种小事为难她。”言澈言辞恳切。
    凌毅一拍大腿，无所谓地笑说：“这事你能帮就帮，不能帮直接拉倒，你舅妈开始没松口说这事，要说了，我就不让你趟这浑水，不过既然来了，你就直接回绝她们……怎么样刚才演的，逼真吧？”
    言澈笑着配合地竖起大拇指：“绝！”
    凌毅笑得更乐：“那就行了，戏做足了，你舅妈自然也就没话说了。”
    茶室这边，秦艳茹已经把茶泡好了，正努力地把茶点摆出好看的形状。
    林爱卿打好奶泡，尝试做拉花咖啡，开始没经验，把奶泡往咖啡杯里一倒，直接失败。挑战第二杯，她控制手腕力道，从中心点持续注入奶泡，带两边形成回包，将奶泡向前推动，渐渐地一个圆润的心型就出现了，勉强合格。
    待要挑战第三个的时候，冯妈匆匆赶来，焦急地说：“太太，小源他好像闹肚子闹得厉害，让我给他找点药先吃下，我记得家里备的药，你之前拿到你房间去了，还有剩吗。”
    秦艳茹紧张地站起身，说：“那药我记得没用，你跟我去房间找找。”边走边嘀咕：“这孩子啊从小肠胃就弱，肯定又乱吃东西了才这样，你们两个继续你们的，我去看看就回来，应该没大碍。”
    秦艳茹一走，正在削苹果的蔡雯珺随即不耐烦地把刀和苹果往桌上一扔，大有甩手不干的架势。见林爱卿拿着咖啡杯依然认真地捣鼓，她嗤笑一声：“人都走了，就别装了，不累吗？”
    林爱卿不温不火地回：“你老公闹肚子了，不担心吗，不用跟过去看看吗？”
    蔡雯珺眉毛一挑，立刻接口：“我老公有他姨妈关心，不用你我操心，倒是你，要求是越来越低了，连我吃剩的残羹剩饭都要捡着吃，言澈是我不要的前男友，你不知道吗？”
    不止知道，还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爱卿没有被她的话激怒，笑着反问：“陈源知道言澈是你前男友吗，知道你和沈大富的事吗？”
    “你什么意思？”蔡雯珺蓦的拍桌而起，怒气冲天地瞪着林爱卿，“你想怎么样”？她在心中暗叫不好，怪自己冲动，林爱卿对她的事了如指掌，这个时候不该激怒她。
    林爱卿沉默不言，手拿着奶泡杯，专注地往咖啡杯里注入奶泡，直到一颗完美漂亮的心形出现在杯面上，她才不疾不缓地回道：“我没什么意思，也不想怎么样，不过如果你对我说话再这么冷嘲热讽的话，我不介意花点时间和陈源聊一聊你的一点往事。”
    蔡雯珺心中一震，压着火气说：“我知道我们之所以疏远，是因为你看不惯我，可我至今仍不觉得我有错，我想找个条件好的男人让我过上好日子能有什么错。如果真有错的话，那也是你的错，你有爸有妈，却来要求我这个没有家的人跟你遵守一样的游戏规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林爱卿轻轻一叹，“可是你做了那么多努力，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嫁给陈源。”
    心中最不愿意承认最不想面对的事实，被林爱卿无情的戳破了，蔡雯珺面色变得苍白，底气不足却又嘴硬道：“人总要试错才能知道哪种人适合，如果我不经历那些，我又怎么能知道陈源那么爱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而且……”
    她顿了顿，瞅了林爱卿一眼，忽然得意地笑起来：“就算我找了陈源，那也比你找言澈强，陈源他爸妈有200平的大房子，有体面的工作人脉，还有一颗无比爱我的心，那言澈有什么，小队长的职务，单位宿舍，还是假的名牌包……哈哈哈，你说说，如果我不交往几个男人，不多经历一些事，怎么能把言澈排除，你啊你，以后就知道和言澈这种一无所有的人在一起，生活会有多苦。”
    林爱卿看着几近张狂大笑的蔡雯珺不发一语，她心中一阵苦笑，犹豫着到底要把言澈的真实身份告知她一二呢，就是不知道听完后她会不会真的疯狂。
    “婚姻是女人的二次投胎，你好好想想吧，别到时候哭的时候说我没提醒你。”蔡雯珺见林爱卿沉默不语，以为她被自己的话触动了。
    谁哭还不一定呢？林爱卿目光炯炯会看她，粲然一笑，“我们把茶水端出去吧，过了这么久，凌伯伯他们该等着急了，还有，你不顺便去看看陈源吗，拉肚子可大可小，毕竟是你千辛万苦找的丈夫，还是上点心比较好。”说完，她便用端盘装了茶壶杯子先离开茶室。
    蔡雯珺看着林爱卿离去的背影，不甘心的喃喃自语：“日后我一定过得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