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然今天特别有耐心,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直等到下班的时间点到了,才开着她那拉风的跑车把林爱卿送回家。
按她的话说,是要当林爱卿的护花使者,因为她不知道那个wc会不会又突然抽风,找林爱卿的麻烦。
刘亦然那招摇的车刚停到小区门口,就引来路人频频打量。不过林爱卿一下车就直奔对面的超市,根本无暇理会那些人看她时那探究的眼神。
林爱卿目标明确地直奔放鸡蛋的堆台,拿了两盒鸡蛋就回到收银台排队结账。
她望着冗长的队伍,心里怪道:都已将快到饭点的时间,怎么超市里还有这么多人在购物,大家都不回家做饭吃饭的吗?
“林——爱——卿!”
突然,林爱卿的肩膀被后面的人轻轻拍了一下,随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不确定地回头看那人,惊得大叫出声:“芳晨,真的是你啊芳晨。”
她激动地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害怕兴奋的自己再次尖叫出声,吓到旁人。然而这种担心实属多余,超市里嘈杂的环境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的声量给掩盖过去了。
芳晨和郑钱一样,也是林爱卿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是后来她去外地上大学,又在那个地方成家,所以两人便分隔两地。但尽管如此,彼此的感情并没有疏远,她们依旧保持着联系,相互分享各自生活里的喜悦、烦恼。
“当然是我喽!”芳晨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笑呵呵地紧紧抓着林爱卿的手。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上次通话的时候你都没透半点口风,是不是就为了让我大吃一惊啊,你可真坏!”
林爱卿笑着抱怨,高兴之余,她仔细地看了看芳晨,发现她曾经那张如春天里娇艳的脸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憔悴和疲惫。
见此林爱卿紧张地询问道:“你怎么这么憔悴啊,是不是回来的时候太奔波,给累到了。”
“嗨,估计是吧,路程那么远,又没有直达车,中途转了好几趟车才到家,能不累吗?”芳晨一只手轻轻抚在脸上,有些不自然地解释。
林爱卿听后,看着芳晨脚下堆着的各类蔬菜,以及一小袋大米和食用油,脸上的笑容顿时全无,她轻责道:“你才刚到家,这么累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呢,你弟弟也是,还真不把你当外人,竟让你一个人出来采购这些东西?”
芳晨听后鼻头一酸,但她还是强忍住泪水,笑说:“我当然不是外人啦,不然你还真当我是泼出去的水啊。”
林爱卿直勾勾地看着笑容勉强的芳晨,就肯定事情不对劲。她一脸严肃地问:“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我你还藏着掖着,不好玩了哦!”
芳晨见状,深深叹了一口气,“唉,简直一言难尽、乱七八糟的。”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很快就轮到林爱卿她们了。
芳晨便说:“我这头的事一句两句也跟你说不清楚,倒是你,你现在什么情况呢,怎么突然这么迫切地想要结婚呢,到底是你想结呢,还是叔叔阿姨逼你啊。”
“嗯?”林爱卿一脸疑问,说:“什么跟什么啊?”
芳晨一时愁眉深锁,语重心长地说:“卿卿啊,我跟你说,婚姻这事真的急不得也强求不得,你还年轻,还有很多选择,千万不要因为外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头来受苦的只有你自己,你知道吗?”
林爱卿越听越懵了,“是,道理我都懂,不过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呢,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不是风言风语。”
芳晨一脸忧心,“你说你,再着急找对象,也不能去找我大伯母帮忙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凡事一经她口,立马变味,再说她那人最见不得别人好了,你说她能给你介绍什么好对象呢,我一回来就听到她到处给她所谓的姐妹打电话,那种游手好闲的街溜子她都拿来凑数,你说气不气人,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张罗让你跟他们见面,我大伯母这人嘴碎得很,要是你拂了她的意,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你呢,你说你没事招惹她干嘛呢。”
林爱卿听后,惊得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很艰难地找回自己的舌头,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芳晨疑道,随后一想,又说:“那是不是阿姨……”
意识到只有这个可能性的林爱卿,脸都快气歪了,红的跟吃了变态辣椒一样火辣。
她和芳晨另约了时间见面,就急匆匆跑回家,想要找她妈问个究竟。
火速赶回家的林爱卿,重重地把门关上,“嘭”的一声巨响,把书房里的林方正和厨房里的吴丽华同时引了出来,她们纷纷探头看向林爱卿。
“你又在做什么妖,关门不会好好关啊,叫你买个鸡蛋买老半天。”吴丽华不满地责备道。
林方正则是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一回来气性就这么大。”
林爱卿心情沉重地把两盒鸡蛋轻轻放在餐桌上,看到吴丽华手上拿着的苦瓜时,心里哀叹:“我的命已经够苦了,还要让我吃苦瓜!”
她努力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妈,这饭先别做了,我有事和你说。”
“怎么,出什么事了,你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吴丽华拿着苦瓜随意拉了把餐椅坐下。
林爱卿见吴丽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终于绷不住情绪了,她气急道:“妈,你怎么回事,我都说了结婚这事我会抓紧的,我会尽力的,你干嘛还要到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呢,找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芳晨的大伯母,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黏上了,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吗,已经沦落到各种求人来娶我的地步了吗?”
说到最后,她话里已经带了哭腔。
“你现在知道急了,那我还不是为你好为你着想吗,你说说你,一天天不急不躁的,啥事都不上心,安排你见了那么多人,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你知不知道,那林爱贤马上就要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了,你呢,那么长时间了,连个屁也没酝酿出来,我能不替你急吗?要不是我到处托人替你张罗,你就等着把林记拱手送人好啦。”
吴丽华说起话来比林爱卿还激动,她抖着手继续说道:“那芳晨伯母怎么啦,没准人家就有认识条件好的,介绍给你,事成了你还得谢谢人家呢。”
其实这事还真不怪吴丽华,是她和别人说这事的时候,那人不小心透露给了芳晨的大伯母金巧嘴。她自己提出来要帮把手的,虽然吴丽华已经明确表示拒绝了,奈何她当耳旁风了。
人在气头上,就容易说违心的话,此刻的吴丽华就是这样,她气林爱卿和她爸林方正一样,不懂得抗争。
现在家里虽说不缺吃短穿的,但也不富贵,这都是林方正的懦弱糊涂造成的,就是因为他完全没有半点林方堂的精明和心计,才会让她们娘儿俩跟着吃苦。
“她自己女儿都没嫁呢,能有什么好男人介绍给我,你为了抢林记真的半点不顾及我的幸福吗?”林爱卿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此时吴丽华的表情。
“哭,就知道哭,你现在不抓紧点,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吴丽华也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林爱卿觉得此时的吴丽华简直不可理喻,她铁青着脸,紧紧咬着下唇,心里的委屈冲到极致时,她哀声大叫:“爸……”
林爱卿把希望寄托在没有任何指望的林方正身上,她希望此时的他能有父亲的威严,帮帮她。
然而事实还是让她失望了,一直倚在书房门口处的林方正,只是不温不火地说了句:“孩子不愿意,你就别逼她了。”
就一句话,就被吴丽华炮语连珠地怼得落荒而逃,躲回书房里去了。
对着紧闭的书房大门,吴丽华仍旧不放过林方正,她对着门口怒骂道:“你自己一辈子窝囊就算了,还要拖累孩子,你说说你这辈子除了教书就是读书,有什么用啊,你看看爱贤过的什么日子,你女儿过的什么日子,她有车有司机,你女儿呢,追公交挤地铁,你这个当爸的不心疼,我这当妈的还心疼了,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
吴丽华的怒骂中夹着哽咽声,让林爱卿呼出欲出的狠话又生生咽下去了。她看着同样抹泪的吴丽华,嗫嚅着终究没有再说话,而是抽泣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实在不明白,她妈明明在婚姻里吃尽了苦头,却还能毫无顾忌地把她往这条路推,难道她就不担心她女儿会重蹈覆辙吗?
家里一旦开了战火,厨房必定就熄了灶火,这是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变过的定律。
很快天就亮了,从昨晚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林爱卿也不觉得饿。她起床梳洗过后,顶着核桃眼就准备去上班了,经过客厅时,诧异地发现她妈已经早早坐在沙发上等她。
但是此时她的胸腔还闷得慌,她不想多说,淡淡地说了句“我去上班了”,就抬腿往门口走。
人都说母女没有隔夜仇,吴丽华对女儿也是这样,她尽量地扯出一个慈爱的笑脸,说:“卿卿啊,你先别急着走,妈妈有话跟你说。”
林爱卿没办法装作听不见,其实她对吴丽华的感情很矛盾,她很爱她也很畏惧她,有时候甚至还会厌恶她。
不过她终究还是让自己平心静气地坐下来面对吴丽华。
吴丽华说的无非又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我都是为了你好”“当妈的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呢”“我吃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吃一遍”之类的。
林爱卿先是低头一言不发,然后才无奈地说:“妈,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不能病急乱投医,四处张扬,这件是搞得人尽皆知的话,最后吃亏的是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让人觉得我很掉价,你说如果一开始男方就看轻我,我还能指望他们尊重我爱护我吗?”
“我这不是着急嘛?”吴丽华也很委屈。
“再着急也不能去找芳晨的大伯母啊,她比小朱妈难缠十倍。”林爱卿无力地叹了口气,把那日在肥叔店里遇到小朱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吴丽华听。
“有这回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吴丽华惊道。
“如果你再这样不克制的话,类似那天的事只会多不会少,你也不想你女儿我还没嫁,名声就已经臭名远扬了吧。”
“行了,这事我知道,后面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保证不让芳晨大伯母插手咱们家的事。”吴丽华已是一脸凝重。
林爱卿知道她妈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便安心地上班去了。
昨天文总当着整个市场部员工的面,把设计部的设计稿批得一无是处后,张经理就一改往常松散的态度,每张图到他手上不仅要挑剔风格,还要挑内容的刺。
林爱卿知道这是在故意针对她,不过设计图是她的责任没错,但是图上的内容可就是文案组的事了,一个逗号都别想推到她头上。
所以当张家明又一次把稿子驳回来时,林爱卿直接就把活推给文案组,在他们的抱怨声中溜之大吉。
她和芳晨约了晚上一起吃火锅,经张家明那么一折腾,她都迟到了。打车赶到火锅店时,她早已满头大汗了,再经店里十足的冷气一吹,冷热交加,禁不住瑟瑟发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要是忙的话,迟点来也没关系,干嘛这么赶,看你热的,快擦擦。”芳晨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林爱卿。
“再忙也不能让你久等,虽说我们两感情好,但是你大老远地回来一趟,来者就是客,我可不能慢待你。”林爱卿自然地接过纸巾,豪气地往额头一抹。
林爱卿擦汗,芳晨则还像以前那样,给她倒饮料、布菜。
林爱卿见状赶紧阻止,让她不要忙活了,“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快顾顾你自己,你都来这么久了,碗里还是空荡荡的。”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芳晨没有听林爱卿的话,依旧拿着漏勺给林爱卿捞菜。
林爱卿看她开心地忙着,也就随她了,她边喝饮料边说昨天晚上家里发生的事。
芳晨认真地听完后,又往林爱卿碗里加了勺刚烫好的肥牛,才如释重负般地说:“不是阿姨自己找的大伯母就好,你可千万要记住我的话,不管我大伯母话说得多天花乱坠,你都要坚决做到不见面、不接触、不联系,总之就是一个不字。因为但凡一开了一个口子,后面就会有没完没了的麻烦等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她都会逼到你点头为止。”
“你是不是深受其害啊?”芳晨话说得这么严重,林爱卿不禁狐疑地问道。
“前车之鉴的血泪教训啊。”
芳晨越想越憋屈,她那个心狠手辣的大伯母,连自己人都能拿来做顺水人情,更何况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呢。
“嗯我知道了,这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林爱卿慎重地点头答应,随后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这么匆忙赶回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我昨晚看你的情绪就不对劲?”
“我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还不是我爸妈那个宝贝儿子。”芳晨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心情不受控制地悲凉起来。
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不假,芳晨的弟弟东晨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东晨的爸妈为了给他张罗婚事,掏空了家底东拼西凑,才勉强凑齐了30万的彩礼钱。为了还借来的钱,老两口的日子过得非常拮据,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去打零工赚生活费,而东晨自从结婚后,钱一分不剩全都上交给他老婆,根本没有办法补贴他爸妈,更别说帮着还债了。
这样也就罢了,大家各顾各的,日子勉强也能过下去。可是东晨的老婆却不知足,她娘家逢年过节,都要求让公婆给她娘家送节礼包红包,礼轻钱少了她还不乐意,大吵大闹地说公婆一家人欺负她。
更让人恼火的是东晨这个妻管严,竟然还给自己的老婆帮腔,责备老两口太斤斤计较,不够大方,给他丢脸了。
按理说这节礼和红包应该都是身为女婿的东晨来送,但是因为他的工资全部上交了,身无分文的他只能把这事推给父母来办。对于这事他不但没有感到愧疚,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把老两口气的几天都吃不下饭。
五月份的时候,东晨连着五一假期,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放着万把块的工资不要,带着老婆出去旅游,住着高档的酒店,吃各地的美食,完全不心疼他爸妈为了赚几十块钱,在太阳底下暴晒一整天。
这也惹怒了远嫁外地的芳晨,她实在很心疼自己的爸妈。
“现在我弟媳又撺掇着我弟买房,要让我爸妈想办法凑首付的钱。”
芳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感觉心中有一团怒火在乱蹿,它随时有可能冲口而出,把人烧得体无完肤。
“东晨怎么变得这么坏,是你弟媳妇怂恿的吧。”林爱卿跟着叹气。
“他不是变坏,他是本来就坏,只不过是他老婆给他提供了借口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儿子,尽吸爸妈的血去孝敬讨好丈人丈母娘。你知道吗,我老公每次都是找各种借口贴补他爸妈,就连我们在他爸妈家多吃几顿饭,他都要把饭钱算给他们,你看看,这才是做儿子的态度。”
芳晨气的双颊微微颤抖,她接着说道:“那30万的彩礼,有5万是从我这拿的,现在好了,决口不提还钱的事不说,还让我掏钱给他凑首付,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弟弟,活脱脱的吸血鬼。再说我爸妈,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弟都这样对他们了,他们还千里迢迢把我叫回来,商量买房的事,说我虽然外嫁,但家里的事不能不管,怎么着也要帮着凑一办的钱。你说说我一个打工的,工资本来就不高,还得负担自己的小家,房贷车贷样样不落下,我老公也是领的死工资,哪来的闲钱帮他们买房。”
芳晨一口气吐完心里话,瞬时觉得舒爽多了。
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爱卿突然庆幸自己没有东晨那种不着调的弟弟。
她心疼地看着芳晨说:“钱这种事要量力而为,你不要硬撑着,你还有自己的家庭要顾,可千万不要为了照顾东晨,加重负担,你本来就过得不轻松。”
芳晨冷笑道:“你放心吧,我不傻,我已经跟我弟弟挑明了,那5万块钱他必须还,而且得是他还,要是让我知道是爸妈还的话,我们姐弟的感情就此断得一干二净。”
听芳晨这么说,林爱卿就放心了,她说:“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芳晨无奈地说:“能有什么打算,难得回来一趟,就多陪陪我爸妈喽,我弟媳一听我不拿钱,气得跑回娘家了,我弟那跟屁虫也跟着去了,正好清静清静。”
“难怪昨天你一个人逛超市采购。”林爱卿恍然大悟,“唉,怎么感觉长大以后就多了各种烦恼,生活都变了味,没有以前快乐了。”
“你已经比我快了很多了,还不知足,你瞧瞧我这日子过的,简直鸡飞狗跳的。”
芳晨看林爱卿的眼神里透露着羡慕,如果她没有那么早成家,如果她没有弟弟,日子是不是可以过得轻松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