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青州的山路上,范离他们再也没有遇到金兵。
但大难不死的他们也变得格外小心,兵器都随身带着,生怕再出现什么变故。
这条山路很隐蔽,离官道也远着呢,说来不应该会遇到金兵。
范离想来想去,也许那一百多的金军,是跟着岳将军一路追过去的。
金军南下,整个山东六州都陷入了战火之中。
青州是门户之地,按理说应该是最先沦陷的州城。
可青州却一直在坚持着,而且还打了几场胜仗。
下辖数县,居然还有宋军驻防,可以说,在这乱世中,算是一方净土了。
也因为附近县城还在宋军手里,青州城防并没有封锁城门。
往来商贩民众依然可以进出青州城,只不过需要关防路引。
可范离一行人是从沦陷区来的,官府都没了,哪来的路引。
到了青州城下,几人不管说什么,城防也不予放行,期间还差点被带走问讯。
好在李婉秋拿出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莱州路谍,几人这才顺利的进入了青州城。
范离虽然很好奇她哪来的路谍,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自从他舍命救下李婉秋之后,这一路上二人便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也许是生死之后的沉默吧。
李婉秋带着众人七拐八弯,最后在一处高院前停下。
“范公子请在此等候片刻,小女去去就回。”
李婉秋躬身一礼,随后拉着巧儿的手,向着门庭而去。
范离连回应的机会都没有,人就已经离开了。
“哥,这丫头片子还真是大户人家啊,你看这砖瓦,这院墙,得多大的员外才住的起啊……”
范昭凑过来一阵调侃,看着这高门大院的,心里羡慕的很。
而范离一句话都没说,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李婉秋的背影。
“还真是大户,弄不好,李姑娘家还有人当官嘞!”
王铖这大嘴巴,双臂环抱,说话从来都是大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都闭嘴!”
范离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声呵斥,心里很是烦闷。
李婉秋去到门前轻扣门环,不多时便走出来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见到婉秋后,很是激动,几句寒暄就把人领进院内了。
“嘿!这是要翻脸不认人呐!”
刘明亮一看二人一前一后进去,根本就没看他们这些乡下人一眼,顿时就急了。
“急什么!登门拜府还需要通报呢,何况是一路逃难归来,不得给人留点重逢的时间。”
范离嘴上说着让大伙静下心来等一等。
可他自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不说别的。
这一个月来,李婉秋可没少吃他范家的粮食。
如今脱难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还真是女子多薄情。
“哥,有钱人家的规矩你也懂啊?”
都这时候了,范昭还不忘拍马屁。
那样子甭提多肉麻了。
“学着吧你,你哥我学问大着呢!”
范离死鸭子嘴犟,硬着头皮也得把自己的场面撑起来。
几人坐在马车上东拉西扯聊着天。
从晌午聊到午后,可李玉娘并没有回来。
范离就算嘴再硬,其他人再傻,也看的出来,这是人家不愿意见他们了。
“撤吧,不等了,去找客栈……”
范离是个干脆的人,既然李婉秋不拿他当回事,他也不稀罕。
范昭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几人调转马头就要离开这时。
恰在此时,李婉秋开门跑了出来。
“你们要去哪里?”
眼看范离他们就要走,她也不顾大家闺秀的颜面了,急忙呼唤着众人。
几人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
呆愣在那好一会,也没个往回走的。
“餐食都已经备好了,快回来啊!”
李婉秋看他们没有动的意思,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掩面轻笑,随后继续招呼着。
她心里明白,这几个男子汉肯定是等急了正闹别扭呢。
这个时候,她要是不给这些男人一个台阶下,可就得罪人喽……
几人还是没动,范离思前想后,心理斗争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走了回来。
范离动了,其他人才换上了一副豪迈的笑脸,大步跟了上去。
几人停好马车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连鞋底子都在门外蹭了个干净。
生怕把人家的镜面石板地给踩花了。
范离看着兄弟们那乡下人进城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蹭了几下鞋底子,大步跨过门槛,左臂背在身后,右臂横于腹前,昂首挺胸,带着自己的骄傲,一步迈进了府内。
李婉秋看他这副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并肩跟随了上去。
“看起来堂堂正正是个有为少年郎,没想到心眼却小的跟针尖似的。”
行走间,李婉秋偷眼看了看范离的表情,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呢,妙瞳一转,打算激他一下。
“我心眼一直很小,特别是得罪过我的人,我从来都不会放过!”
范离也是真被气到了,人家激他,他就上钩。
话中满是威胁的意思,但听到李婉秋的耳朵里,却格外好笑。
在山上时她可没少被范离欺负,如今看到他吃瘪,甭提心里多舒服了。
“那你要怎么对付小女呢?”
李婉秋背着手脸上挂着微笑,蹦蹦跳跳的来到前面挡住了去路,歪着小脑袋瓜,开口质问着。
那活泼开朗,又带着些许蛮横的样子,看的范离别过头去,气不打一处来。
“你又没得罪我,对付你做什么!”
范离也不好上手推开挡路的小妮子,只好绕路而行。
“哼!”
李婉秋那小蹄子一甩,气呼呼的不再理这个无趣的人。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可后面的范昭他们可真是开了眼了,也真的无言了。
这座府邸,说大不大,说小可一点都不小。
花卉盆栽,小塘锦鲤,院墙之内包揽一片风景。
那风亭廊阙,皆以素纱点缀,不见古籍,却满院书香。
这股清淡的书香,几人也只在纸坊中闻到过。
“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刘三儿看着满院风景,不争气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了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让他感觉到了心酸。
乡下人种一年的地,到了过年给孩子买身粗麻新衣都是奢求。
而在这里,穷人眼中买不起的素纱,也只不过是大户人家用来装饰用的寻常织物。
而其他几人虽然没有像刘三儿那样号啕大哭,但也没有了之前的神采飞扬,一个个眼神迷茫,一片沉默。
看到兄弟们那落寞的样子,范离也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
有的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而有的人生下来却连口米粥都吃不起。
无关努力与否,在这个思想还未成熟,技术还未进步的时代。
这就是命,不可抗力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