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如此。”王逸飞并未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便径自言道,“救你之际,我确有顾虑,生怕此举会给你带来不测风云。然而事态紧迫,我别无选择,对了,此事后来可曾对你造成困扰?”
林菁菁聆听这番质朴言语,不觉间,泪珠于眼角闪烁,随即慌忙垂首以手擦拭,强颜欢笑:“何来困扰?剧组当时已避免了媒体的追踪。”
“哦?是吗?”王逸飞微愣,继而玩笑道,“若早知如此,或许你便能幸免那一跌了。”
“你倒好意思说,”林菁菁忽感与他交谈变得随性,故白了他一眼,“我膝盖淤青一大片,疼痛难忍,足足坐地半天,彼时心中实则怨你入骨。”
“那实在抱歉,我非有意为之。”王逸飞再次致歉,复又疑惑,“只是,你为何执意追赶我们?”
“此话何需多言,自然是为道谢而来。”林菁菁嘟嘴应道。
“道谢?”王逸飞一愣,“你不是已经言过了?”
“哪有?”林菁菁眼波流转,“彼时刚从危难中被你救出,心中混沌未明,只听你问‘可有大碍?’,我当时并无不适,便本能回答‘无妨’,随后你言‘那便好’,旋即转身离去,哪有留我言谢的空隙?”
王逸飞忆及当时情境,似确如她所述,挠头道:“即便如此,你亦无需苦苦追随!”
“怎可行?”林菁菁连忙接口,“救命之恩,我虽无法相报,若连感谢之语都无法表达,我岂不成无情之人?”
“因此,我暗自发誓,定要追上你,亲口言谢,否则我心难安。”林菁菁望着他,委屈道,“未曾料到,你竟不给我这机会,可知我摔倒之后,内心何等悲凉。”
“这…”王逸飞闻其言,心生歉疚,搓手道,“实在抱歉,未能顾及你的感受,却也未料到你这般坚持。”
“旁人总笑我愚笨,”林菁菁轻声道,“许是我太过固执,一旦认定,便不轻言放弃。”
“何愚之有?”王逸飞急辩,“人当如此,锁定目标,不懈奋斗,面对困难亦不退缩。或许,你演技精湛,也源于这份执着吧?”
“呵呵,言之有理,”林菁菁闻此,破涕为笑,“但听你这么说,好似工作总结,莫非是职业习惯?”
“呃…”王逸飞尴尬地挠头。
“听雨墨说,你是市委秘书,平日定是繁忙。”林菁菁边走边问。
“还好,”王逸飞笑道,“初时因不熟业务,颇为忙碌,现渐入佳境,与其他岗位相差无几。”
“原来如此。”林菁菁笑望他,“那我不时打扰,你可介意?”
“打扰?”王逸飞惑然,“何意?”
“偶尔致电或网上聊天。”林菁菁笑言。
“哈哈,荣幸之至。”王逸飞玩笑道,“不过说实话,我不敢轻易拨你电话。”
“嗯?何故?”林菁菁追问。
“简单,若我来电时你正拍戏,岂不误事?”王逸飞笑道。
“找借口吧?”林菁菁笑谑,“我拍戏时哪会带手机?都是助手保管,何时来电都不碍事。”
“呵呵,言之有理。”王逸飞抚额笑道。
“话说回来,我有一问,”林菁菁斜睨他,“若他人知晓我们相熟,是否对你有不良影响?”
“我?”王逸飞一怔,“我有何影响可言?”
“据雨墨言,官场禁忌颇多,”林菁菁缓缓道,“特别是娱乐圈中人,知晓了或许对你不利。”
“原是为此,”王逸飞笑道,“于他人或有顾忌,于我而言,皆属无稽之谈。”
“何故?”林菁菁急问。
“简单而言,”王逸飞笑容温煦,“区区秘书之位,乃至市委秘书,又有何惧?古人云,传家有道唯存厚,处世无奇但率真。失去真诚,终日为琐事忧虑,生活还有何乐趣?”
“他人却不如此看,”林菁菁低头,“况且娱乐圈风评不佳。”
“那是偏见。”王逸飞摇头,“各行各业,谁能言其纯洁无瑕?教师、医生、律师,本皆受人尊敬,然其间的害群之马少乎?更有戏言,当今社会四害:为官者,祸国殃民;教书者,好生不多,败类不少;医者,救人乏术,杀人无声;律师,金钱之下,黑白颠倒。”
“此言虽解气,世态真如此不堪?”王逸飞严肃道,“故而,风评不可尽信。人的善恶,并非由行业决定。我们不可因行业风评,而贬低全体从业者,亦不能因个别害群之马,否定整个行业价值。”
“你当真如此认为?”林菁菁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彩,“实不相瞒,初涉此行时,我内心亦是摇摆不定。娱乐圈的偏见之深,众人皆知,但对表演的热爱终究驱使我踏足此地。然而,时至今日,心中偶尔仍会泛起一丝不确定。”
王逸飞笑中含鼓励地回应:“何须忐忑?所爱之事,便全力以赴。自上次相遇后,我偶然间浏览了你的资料,无论是演技抑或人品,皆令人称赞。你应满载自信前行。”
“嗯,定不负所望。”林菁菁重重点头,决心坚定。
正当两人交谈甚欢,一阵笑声插了进来,“聊什么呢?如此热络?”原来,秦雨墨已悄然靠近。
王逸飞早已注意到秦雨墨的接近,未及开口,林菁菁已抢先发问:“雨墨,云娜姐有无来电?她现在何处?”
秦雨墨笑语盈盈:“她已离开酒店,径直前往凤来阁。我们只需过去会合即可。”
“那我们即刻启程吧。”林菁菁急忙提议。
几人随即驱车前往凤来阁,那是一家享誉全国的连锁酒店,在诸多大城市皆设有分店。虽仁清之处规模不大,服务水准却颇高,堪称当地高端商务住宿之选。
甫至凤来阁前,乔云娜已先一步抵达。林菁菁下车后,急步上前询问:“一切顺利否?”
乔云娜自信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真的?”林菁菁喜形于色,“那往后如有需要,还望云娜姐多加掩护。”
“往后?”乔云娜侧目一瞥,略感诧异,“对仁清情有独钟么?”
林菁菁意识到失言,连忙笑言以对:“倒也未必,我只是说,若雨墨再度邀请,自当欣然前往。”
秦雨墨怎会错过这等机会,一旁笑道:“那我日后的邀请,你可不能拒绝哦。”
“自然,”林菁菁微笑应承,“只要时间允许,断无推辞之理。”
谈笑间,秦雨墨领众人步入酒店,显然对此处颇为熟稔,且似乎与酒店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酒店经理亲自迎接,态度之恭敬,显而易见。
进入包厢后,待经理离去,乔云娜按捺不住好奇:“此处莫非你家业?经理为何对你如此殷勤?”
秦雨墨轻笑解释:“这是我舅舅公司旗下的资产。以往我来时亦是如此,令我颇为不适,故少有引客至此。今日倒是恰到好处,即便他们认出菁菁,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妄言。”
谈话间,经理再次出现,亲自督阵上菜。事毕,秦雨墨微笑挥手致意:“云姐,您去忙吧,不必特意在此照料,每次如此,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也好,”被唤作云姐的女子点头笑道,指向两名服务员,“留她们在此添酒如何?”
“无需,需时再唤。”秦雨墨婉拒。
云姐心领神会,挥手示意服务员退至门外,恭敬欠身道:“诸位慢用。”
随着云姐的退出,包厢内仅余王逸飞等五人,氛围更为轻松自在。乔云娜笑问林菁菁:“菁菁,明日当真要离开了么?”
“是的,”林菁菁点头,“为此次仁清之行,我已推延数个通告。况且,关导正筹备一部现代职场剧,有意让我担纲女主角,我需得抓紧准备。”
“关导?可是关海平?”秦雨墨急切询问。
林菁菁颔首确认。
“那真是太好了,”秦雨墨啧啧称赞,“关导在当代导演中堪称中坚,与他合作,你的人气定会再攀高峰。”
“至于人气,我并不太在意,”林菁菁摇头,“吸引我的是剧中女主角复杂的内心世界,演绎这样一个角色,是对演技的巨大考验,因此我对此剧兴趣浓厚。”
“才出道两年,就想转型?”秦雨墨追问。
“并非有意转型,”林菁菁苦笑,“我本意追求演技,奈何常被归为偶像派,我唯有通过挑战性角色,逐步改变外界印象。”
“皆因你太过耀眼,人们往往被你的美貌吸引,忽视了演技,”乔云娜笑眯眯地说,“实话说吧,我正是被你的灵动气质吸引,才成了你的铁粉。”
“这说明我的演技尚有不足,”林菁菁摇头,“真正的演员,会用演技征服观众,使观众忘却其外貌。我现在的演技虽不算差,却未至卓越,故而观众往往因我的外貌而忽视了我的演技。”
“不至于吧?”乔云娜笑言,“你已声名鹊起,按此路径前行,想要的自会到来,何必自寻烦恼?”
“我于物质并无过高要求,”林菁菁轻轻摇头,“名车豪宅对我吸引力有限。我最大的愿望,是能演自己所爱,不因商业因素妥协,选择低技术含量的角色。而今,这一简单愿望亦难以实现。”
后来,经过一番商榷,我们敲定了为期三年的契约,作为交换,他们稍微调整了我的分成比例,减去了百分之五。”林菁菁轻描淡写地说着。
“百分之五?”乔云娜不由得挑眉,略显诧异,“以你当前的收入规模来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林菁菁点头,嘴角勾勒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是的,但我认为这买卖划算。用百分之五的分成,换回七年的自由之身,这自由的价值远超乎数字所能衡量。”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之后不再续签星光了?”乔云娜探问道。
“倒也不尽然,”林菁菁轻轻摇头,眸中闪烁着坚定,“只要条件谈得拢,星光也并非不可留之地,但我绝不会再次踏入那种束缚灵魂般的长期合约。”
“原来如此,”乔云娜沉吟片刻,“那现在距离你与星光的合约结束还有多久呢?”
“不足一年,”林菁菁眼含笑意,语气中难掩一丝雀跃,“就在明年的三月。”
“星光应该已经开始想方设法挽留你了吧?”乔云娜笑着打趣。
“嗯,”林菁菁点点头,“只不过,我开出的条件对他们而言,恐怕不太容易接受。”
“哦?”乔云娜好奇心被挑起,“你究竟提出了哪些条件?”
“主要是两件事,”林菁菁认真说道,“首先,我希望合约一年一签,再也不愿被长期合同捆绑;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今后接演的每一部作品,我都希望能由自己做主。不喜欢的剧本,我将不再勉强自己。”
“这条件听起来并不算过分,你怎就认定他们会拒绝呢?”乔云娜略感疑惑。
“其中自有缘由,”林菁菁微微一笑,“他们都清楚,我渴望在演艺路上深耕。若由我自己选择,我更倾向于那些艺术性强的作品。而这类剧目,在收益上远不如纯粹的商业片,并且拍摄周期往往更长。一旦答应我的条件,他们的年收入可能会大幅缩水。”
“毕竟,签下我,对他们而言,首要目标便是盈利。若无法从中获利,签约又有何意义?况且,他们还得顾及公司内部其他艺人的心理平衡。要是我如愿以偿,其他艺人会怎么想?会不会群起效仿?”林菁菁语带玩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么说来,你是否已为合约期满后的生活做好打算?”乔云娜随口一问。
“还没想那么多,”林菁菁摇头笑道,“距离合约到期还有几个月,暂且不必着急。但无论怎样,若是娱乐公司不能满足我的要求,我宁可单飞,也不愿再受束缚。”
“原来如此。”乔云娜似是悟出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旁,秦雨墨见两人交谈甚欢,忍不住插嘴调侃:“云娜妹妹,你这询问得如此详尽,莫不是也想跟着菁菁进军影视圈?”
“想是想,可惜我醒悟得太晚,如今给菁菁做助手都难达标呢。”乔云娜笑答,自嘲中不失风趣。
众人闻声皆笑,这一晚,他们畅谈甚欢,直至十一点半,林菁菁的经纪人来电催促归家休憩。菁菁心中涌起一阵不舍,走红以来,她的生活被记者和各种事务包围,如此自在欢聚的机会实属难得。更珍贵的是,今夜能与真诚以待的朋友共度时光。
说来也巧,她与乔云娜等是初相识,乔云娜虽自称为忠实粉丝,却不盲目崇拜,反而常以玩笑相伴,就像之前强要她称呼姐姐那般。这样的相处模式,让林菁菁感到异常亲切。
而这一切,更因王逸飞曾救助过她而显得意义非凡。对于一个女孩而言,救命之恩铭记于心,无以为报。今日与王逸飞交谈,发现他的朴实与可靠,使她对与他交好的乔云娜,也多了几分亲昵感。
正是这份情愫,让林菁菁想到今晚分别后,未知何时才能重逢,心中难免空荡荡的。乔云娜深知孤独的滋味,见林菁菁神色,便知其心意。
她笑中带着几分狡黠:“如果你只是舍不得我,那简单,你不来看我,我自会去找你。但若你心中还挂念着他人,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言毕,她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王逸飞。林菁菁不理会她的调侃,拉住她的手,认真问道:“你真会常来看我吗?”
“自然是认真的,”乔云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颊,“都叫了姐姐,若我日后不关心你,岂不是太不尽责了?”
“那我可当真了,”林菁菁目光温柔,“你说的话,可要做到哦。”
“放宽心,”乔云娜戏谑地说,眼神中闪烁着笑意,“我这做姐姐的,不仅言出必行,将来更要确保你不受半点委屈。”
两人一番谈笑风生,竟让林菁菁心中的阴霾悄然散去。随后,一行人护送她回到了下榻的酒店,乔云娜更是亲力亲为,直至房门轻掩,这个满载温情的夜晚才缓缓降下帷幕。
次日清晨,王逸飞收到了林菁菁即将启程的消息,碍于情势,只能借助简短的信息,遥寄顺风之愿,并不失风度地邀请她,未来若有机会,务必重游仁清。林菁菁迅速回复,却只见一片空白,他顿悟,想必是林菁菁的手误,便不再追究。直到前往迎接乔云娜,他才得知,原来晨曦中,乔云娜已伴着夏凌霜为林菁菁送行。
午后,乔云娜也要踏上归途。王逸飞送至车站,她笑颜如花,询问道:“六月毕业礼,你会来为我加油助威吗?”
“怕是力有未逮。”王逸飞挠挠头,苦笑道,“毕竟,毕业典礼怎会恰好落在周末?分身乏术啊。”
“就知道你会找借口。”乔云娜撇撇嘴,带着几分顽皮,“请假,懂不懂?”
“这……”王逸飞尴尬一笑。
“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乔云娜白了他一眼,“开个玩笑罢了,你却当真,真是没有情趣。”
“啊?”王逸飞闻言,有些愕然。
“嘿嘿。”乔云娜得意笑道,“其实我早料到你难以成行,所以,早已有人选代劳。”
“哦?”王逸飞忙追问,“是谁有此荣幸?”
“你猜猜看。”乔云娜歪头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
“这个……”王逸飞思忖片刻,“是霜儿吧?”
“霜儿自然是要来的,这还用猜?”乔云娜不以为然。
“那……是你父亲?”王逸飞再度猜测。
“唉,你这想象力啊。”乔云娜叹气,“父亲何等忙碌,哪里顾得上这些琐事?”
“那我实在猜不出了。”王逸飞又挠了挠头。
“猜不到正常。”乔云娜得意洋洋,“告诉你吧,是雨墨姐。”
“啊?”王逸飞一时语塞,“你和她……”
“我和她怎么了?”乔云娜挑眉,“莫非你不愿我们亲近些?”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王逸飞慌忙摆手,“只是,你们仅一面之缘,这似乎……”
“是吗?”乔云娜斜睨着他,“但她接到邀请,似乎极为欢喜,你不觉得好奇?”
“或许你们投缘吧。”王逸飞见话题不宜深入,连忙转移,“你什么时候动身去沪江报到?”
“大概六月底吧。”乔云娜反问,“怎么突然问起?”
“确定时间,好预留空挡送你啊。”王逸飞笑答,“既然无法参与毕业典礼,总得寻个法子弥补。”
“真的?”乔云娜惊喜交加,“你真会来送我?”
“自然。”王逸飞笃定地点点头,“我岂会哄你?”
“那就这样说定了。”乔云娜急忙应允,“时间定好就告诉你,不准爽约哦。”
“放心,”王逸飞笑语调侃,“我若真敢放你鸽子,也是胆大包天了。”
“哦?是吗?”乔云娜笑中带讽,“看来昨天的事,让我这‘凶悍’形象深入人心了?”
王逸飞闻此话头,不禁头疼,便假装未闻,转而对夏凌霜笑道:“霜儿,要快些适应新环境,将来如云娜姐般豁达能干。”
“嗯,逸飞哥,我记住了。”夏凌霜轻声应道。
因在公共场合,为免生误会,乔云娜提议以兄妹相称改为霜儿与逸飞哥,听起来更自然亲切。
乔云娜正欲借机打趣,却被司机催促上车。她匆忙叮咛王逸飞几句,拉起夏凌霜匆匆登车。
送别乔云娜后,王逸飞信步至新建农贸市场,据市政府报告,市场四月初即竣工,五月已投入运营。但因杜书记繁忙,未能亲临,王逸飞决定借此机会探个究竟。
步入市场,摊位林立,却顾客寥寥。询问数位摊主,皆面露难色,抱怨生意惨淡,市场卫生亦不尽如人意,几堆陈旧垃圾引来苍蝇群舞,令人观之不悦,而时至中午,仍无人清扫。
王逸飞心中已有端倪,政府投资建设的市场,管理上依托财政局下属机构,半营利模式难免导致管理漏洞。眼下的情形,市场物业似陷入半瘫痪状态。
显然,市场急需引入市场化运作,否则,投资恐将打水漂。王逸飞暗自沉思:古人云,与民争利,国之大忌,为何至今仍未能妥善处理?
正思绪间,手机响起,竟是陈震义来电,是否有了新线索?他即刻接听,心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