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科长以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解释道,鉴于挂职期限的短暂,若前往其他乡镇,恐怕尚未及深入了解当地实情,任期便已届满,难以施展拳脚。因此,他认为王逸飞回归碧岩村挂职更为适宜,一来可迅速融入环境,二则拥有深厚的民众基础,便于开展工作。
诚然,李科长亦曾暗示,若王逸飞坚持赴他乡挂职,非不可能,但需将挂职期延长至三年。此言一出,犹如冷水浇头,令王逸飞哑口无言,最终只能顺从地答应返乡任职。
然而,返乡挂职意味着直面乡邻异样的目光,这是一道沉重的心理关卡,至今他仍未能全然跨越,唯有选择暂时的逃避。
行走在热闹的中心街道上,无数熟悉的面孔带着热情向他问候,他以微笑一一回应,努力让表情显得自然,不露丝毫破绽。内心深处,却是一片忐忑不安。
直至步出中心街,踏上通往家乡的蜿蜒小径,他才真正放松下来。田野间清新的气息涌入胸腔,仿佛瞬间驱散了疲惫,也淡化了对未来的忧虑。他紧握双拳,暗自鼓舞:只要坚持不懈,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是啊,这又算得了什么?忆起中学时代,因学费短缺,与父亲一同砍伐杉树枝条贩卖,彼时并未感丝毫羞愧。如今,区区数年大学生涯,难道真把自己抬高到不可一世,以至于回乡挂职竟成了一种耻辱?念及此,心中的阴霾瞬间消散。挂职便挂职,既来之,则安之,定要有所作为,否则浑浑噩噩度过一年,那才是真正的羞耻!
正当王逸飞在心中自我激励之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逸飞哥,回家啦?”
抬眸望去,原来是碧岩村四组的姑娘万梅。两家同属一个村民小组,自幼相识。在乡村,同乡之间总能攀上些亲缘关系,见面时总爱在称呼后添上亲切的兄妹叔婶之词。
“哎,万梅啊,这么热的天不在家乘凉?”王逸飞停下脚步,笑问道。
“哪有空闲乘凉哦,别家的二茬肥都施了,就剩我家,得赶早,不然肥效就差了。”万梅放下手中的尿素桶,站起身来,随意甩了甩手。
这一甩,薄衫下的青春活力隐约可见,给炎热的夏日更添了几分温度。乡村女孩的魅力,不在于外表的华丽,而在于那份纯朴与坚韧,或许正是这份来自乡土的健康之美,滋养了她们坚韧不拔的气质。
王逸飞微侧首,看似不经意地问:“怎么就你一人,爸妈呢?”
“爸爸……唉。”万梅轻叹一声,随即转换话题,“逸飞哥,听说你考上了公务员,什么时候上班呀?”
“快了,大概五六天后吧。”王逸飞挠了挠头,对于这个话题并不愿多谈,但在万梅的询问下,也不得不答。
“哦,在哪个部门呢?”万梅追问。
“回碧岩村,当村主任助理,哈哈。”王逸飞故作轻松,想观察旁人的反应。
“啊?真的?”万梅惊讶不已。
但她随即摇头笑道:“别逗我了,你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怎会分配到村里?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信不信由你。”王逸飞淡然一笑,“你忙你的,我先回家了。”
尽管预料到了这样的反应,但当它真实发生时,王逸飞依旧感到不适,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致。
“回碧岩村?当村主任助理?”王逸飞走后,万梅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不自觉地坐在茶园中,“这会是真的吗?”
王逸飞被万梅的话触动,原本晴朗的心情再次笼上阴霾,直至踏入家门,仍提不起精神。
然而,当他走近家门,恰逢父亲王化忠牵着大黄牛饮水,他的心情瞬间好转,远远地喊道:“爸,我回来了。”
“哎,飞儿。”王化忠见儿子归来,额头的皱纹舒展开来,“今天怎么回家了?不是该去县政府报到吗?”
“已经去过了。”王逸飞含糊应答。
“哦,工作安排好了?”王化忠又问。
唉,又是这个问题!王逸飞暗自叹息,点头道:“嗯。”
王化忠没留意儿子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那就好,工作了要机灵些,县政府是个敏感的地方,尤其要管好自己的嘴,很多时候,多听少说……”
“爸,这些回家再说吧,让人听见不好。”王逸飞见父亲滔滔不绝,连忙打断。
“听见又怎样?”王化忠瞪了他一眼,得意地说,“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别人只有羡慕的份,还能说什么?”
见父亲越说越兴奋,王逸飞心中五味杂陈,便走过去摩挲着老黄牛的角,试图转移话题:“爸,让我牵牛吧!”
“你牵什么牛?”王化忠推开他的手,“你是要做大事的人,现在要多花心思在工作上,多学习为人处世。”
“爸,县里安排我回村挂职,当村主任助理。”王逸飞咬牙,坦白了报到的结果。
“啥?”王化忠全身一震,手中的牛绳悄然落地。
“情况就是这样,所以我回来和你们商量。”王逸飞小心翼翼地说。
“为,为什么?”王化忠的脸微微抽搐,“你不是考了第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