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听着女神丽瓦用如此轻松快乐的语气说着这些话，别说苏则了，就连林书仪也感到毛骨悚然。
林书仪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明确地感受到，为什么说女神不是人类，为什么说女神的思维和感情都和人类有巨大的区别。
这不仅仅她身怀强大的力量，也不是因为她与人类诞生的方式不一样。
她从本质上就和人类完全不一样，她是人类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她是异质。
当她展现出如此明确的异质的一面时，她竟是如此地令人恐惧。
“怎么啦，苏则，你在害怕吗？”女神丽瓦好奇地凑近过去，靠近苏则的脸，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了，“因为我说了这些话，所以你在害怕？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则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然后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在女神面前跪了下去，“人类不值得您这样热烈的爱。”
“为什么？”女神很困惑，“你们很可爱，所以我爱你们，难道你们不想要我的爱吗？”
“并不是这样……”苏则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说。
“啊，我明白了。”女神又笑了起来，“是因为我同样爱着那些人类，但你们很讨厌那样的人类，是吧？唉，明明你们都是同样可爱的人，但是你们却会互相讨厌呢。”
女神陷入了小小的烦恼。
人类太复杂了，她现在已经明白，教会之所以一直只允许她接触有限的很小一部分人，是因为他们希望她只爱这部分人。
但是她怎么可能只爱一部分人类呢？
她爱着全部的人类。
她爱着所有的人类。
既然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类是她以前从未了解过的，那她当然也会爱着他们，她当然也会渴望了解他们。
将人类分为善与恶两面，喜欢善而讨厌恶，那是只有人类才会做的事情。女神只会一视同仁。
喜欢善而讨厌恶的人类也很可爱呢！
“不！不是这样的！”苏则很明白，自己在这种时候必须说些什么，“我们之所以讨厌一部分人，是因为我们想要保护更多的人！”
“哦？”女神眨了眨眼睛，顿时又爆发出了十二分的好奇，“给我仔细讲讲你们的想法吧！”
苏则深吸了一口气。
“正如您所说，所有的人类在诞生之初，其实都是同等的。但是人类需要活下去，人类在努力活着的过程中逐渐掌握了经验，依靠经验建立了规则，从而得以依赖这套规则来保障人类更容易存活下去。”
“原来如此，”女神有点儿明白了，“喜欢善，讨厌恶，也是人类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而建立的规则之一。”
“是。”苏则点头，“为了保护更多的人类，我们必须对恶人加以更多的惩罚和限制，所以我们才会害怕您与那些恶人接触。虽然您会一视同仁的爱着我们，但是如果您破坏了这套好不容易建立的规则，可能会伤害到更多的人，甚至影响整个人类的存续。”
“那可不行！”女神果断道，“人类这么可爱，当然得长长久久存续下去才行。唉，真没办法，既然如此，我只能忽视那些同样可爱的人们的愿望了。”
苏则松了口气。
果然，所有人的愿望都会化为信仰之力，被女神所吸纳。在女神知道世界上也存在犹如恶魔一样的人类之后，她自然可以从自己的信仰之力中识别出那些人的愿望，倾听那些人的愿望，甚至满足那些人的愿望。
现在女神被苏则所说服，决定忽略那些愿望，便算是人类逃过了一劫了。
可是这样的一劫，真的那么容易被逃过去吗？
当苏则再度抬起头时，他看到女神的一只瞳孔似乎变成了黑色。
随着女神的一个眨眼，那只瞳孔又变回了原本圣洁的白色。
是错觉吗？
当然不是错觉。
女神的一部分会在一瞬间变为黑色，这其实已经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了。只是因为苏则不再允许长时间陪伴女神，他才一直都没有发现。
并且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教会再度限制了他与女神的会面。
“你究竟和女神说了什么？”教会的人愤怒地质问他，“自从上次见过你之后，女神就变得没那么开心了。”
苏则很无奈，“如果让她继续开心下去，问题就大了……女神已经不是那个令人安心的女神了。”
“放肆！”教会的人很愤怒，“你竟敢对女神不敬！”
相比这些信徒，苏则对女神确实没有那么恭敬。
比起一个信仰的对象，女神更像是苏则的一个特殊的朋友，他十分担心女神的状况。
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女神的问题。
直到又是一段时间之后，教会的人再度匆匆忙忙找到他，告诉他女神的状态有些不对。
当他再次进入神殿时，女神趴在台阶上，身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她的表情困惑而纠结。
“女神。”苏则靠近她，在她的面前跪下，“您身上发生了什么？”
“苏则呀，我听了你的话，我没有回应那些人的任何一个愿望。”女神说，“但是我爱他们，哪怕我无法回应他们，我也想倾听他们的声音。”
她呼地变成了黑色，“为什么人类会互相讨厌呢？为什么你们无法像我爱着你们一样相亲相爱呢？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都是不同的个体，你们之间的隔阂太深了！只要消除隔阂，让大家都融为一体，不就好了吗！”
她呼的又变回了白色，“但是更多人不希望变成这样，是吧？”
她看着苏则，“苏则，告诉我，你想要怎样的未来？”
苏则的心紧了起来，“人类是不同的个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让我们融为一体，无异于杀死我们。”
“是吗……”女神若有所思。
她呼的变成了黑色，“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有融为一体！等你们和我融为一体，我一定会让你们幸福的！”
她再度变回了白色，“可是我想要尊重你们的想法。”
“来，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