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的手术，已经过去8个小时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金老夫人早已支撑不住，在院长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她已经睡下。
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熬不起。
而金晴靠在长椅的墙上，也是昏昏欲睡。
她实在太困了。
这时，叮铃一声，手术室上面的灯光熄灭。
随后，米国的专家戴着口罩，摘下了手术帽，一脸大汗地走了出来。
金晴睁开眼睛，马上冲到他面前。
“医生，怎么样了？”金晴开口问道。
米国的专家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他听不懂南江语。
金晴略感抱歉，用纯正的米国语再次问了一遍。
专家的脸上，出现深深的疲惫：“手术已经完成了，目前存在着两个情况。”
金晴忙问道：“哪两个情况？”
“第一，手术还算顺利，在手术过程中，我们团队都保持了极为高度的专注，所以整个手术行程，没有损害到患者的任何脑组织。”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金晴喜不自胜，对着专家又是致谢，又是鞠躬。
8个小时的高度专注，让专家的身形摇摇欲坠。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止住了金晴的感激：“先不用道谢，拿了你们的钱，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不过，”
金晴心头一紧：“不过什么？”
“不过，那么庞大的脑瘤，本来缓慢增大而存在于患者的脑里，现在突然被取了出来，而患者的脑组织，本来已经适应了原先的环境。现在脑里的空间压力突然骤减，脑组织极速复张，这对于患者来讲，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手术成功，难道也不是一件好事？
金晴的心，已经被提到了嗓子眼。
“那该怎么办？”
“先观察吧，通过以往的临床经验，可能会对患者留下不知名的后遗症。具体是什么情况的后遗症，需要等到患者醒了之后，通过详细的检查，才能知晓。”
“他，还没醒？”
专家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要看他自己机体的恢复力，以及，自身的意志力。”
专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虽然他说得比较专业，但金晴也听懂了。
沈鸢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要醒过来，要一点运气。
运气好，能早点醒过来。
运气不好，就一直是这样，昏睡状态。
换一种说法，就是现在的沈鸢，好像是一个植物人。
而且，就算沈鸢醒过来，也会留下后遗症。
至于是怎么样的后遗症，谁也不知道。
专家自己也不知道。
只有等沈鸢自己醒了才知道。
能做到现在这样，金晴已经很庆幸了。
毕竟保住了沈鸢的命。
要知道一开始，所有医者，都对沈鸢的病情，判了死刑。
医学不是神学。
医术也不是仙术。
在金晴的千恩万谢之下，米国的专家组，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去。
金晴坐在沈鸢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现在的沈鸢，虽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但是他的呼吸已经平和。
他看起来就像在熟睡。
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是金晴也松了一口气。
此时她的双眼十分困顿，她握着沈鸢的手，趴在床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沉睡的沈鸢，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
此时在他的脑海里，仍停留在少年时期，在寺院修行的画面。
现在的他，正光着上身，与诸位师兄弟，在演武场上修习。
据他上次被师父救回来的日子，差不多已过去了快半年的时间了。
半年前的自己，明明只有十三岁。
这半年来，他感到自己就已经到了十六岁。
而他的那些师兄们，一个个也都超过了二十岁。
有几个师兄，还被师父派下山去，执行佛门任务。
这个世界，时间的流逝，好像快上很多。
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好像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
据说，人体在临死前，脑海里会像走马灯一样，浮起一组组从小到大所经历的所有的画面。
三岁时候踩过的蚂蚁，八岁时候吃过的冰棍，十八岁与初恋的第一次接吻，都会一帧一帧的显示。
沈鸢虽然脱离了死亡的危险，但是仍在昏迷之中。
在这个阶段，他的大脑里储存的曾经的记忆，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组织里的海马体内，释放了出来。
而在海马体内展现的影像，还结合了他之后的二十年的记忆碎片。
虽然混乱，但沈鸢三十多年来的各种记忆，交叉重合在一起，让他的大脑承认了这些记忆的合理性。
此刻他带着这三十多年的记忆，重新在海马体中闪回到少年。
而半年内，他从十三岁跳跃到了十六岁，还在大脑记忆中徘徊的沈鸢，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他更不知道自己，目前还在昏迷。
他的大脑告诉他，现在他自己正生活在十六岁那年。
其实这种情况类似于做梦。
梦里很多离奇的事，在空中飞行也好，看到天崩地裂也好，在梦中的自己，都是认为合理的。
上午的暴晒，让沈鸢流了一身的汗。
他正准备去洗个澡。
觉远师兄过来找到他，对他说道：“师弟，师父有事唤你。”
沈鸢点了点头，向师父的房间走去。
静虑上师住在寺庙的后院。
这是一间偏僻而又单独的厢房。
房门两边，挂着一幅对联：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沈鸢敲了敲门，屋内的人让他进去。
静虑上师手敲木鱼，正在闭眼诵经。
沈鸢进门之后，安静地盘坐在师父对面的蒲团上。
过了很久，静虑上师诵经完毕，才睁开眼睛看向他。
“你最近与住在寺庙那位女香客，往来十分紧密？”师父好像什么都知道，看着他静静地问道。
那位女香客，好像也是十六岁的年纪。
她与她的哥哥，流落在这个地方，被寺庙收留。
她们已经住了快一年的时间了。
女香客名字叫杨菁，她总是喜欢找沈鸢说话。
她还说过她喜欢他。
虽然从小生长在佛门，但是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沈鸢垂下眼帘，不敢说话。
“你们到了哪一步了？”师父的声音，感觉苍老而无奈。
沈鸢仍低着头，只是默默地说道：“她想和我离开，去尘世中生活。”
“那你是如何想法？”
沈鸢沉默半晌，轻声说道：“弟子，想还俗。”
师父闭上了眼睛，发白的睫毛好像在颤抖：“孽缘。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