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贵妃回宫,听闻了彩云之死后,便一病不起,终日卧于床榻之上,连往日的早会、请安也一并省去。好在中宫和太后也并未苛责于她,相反,二人还到永安宫来探望过几次,无一不是劝慰她要保重身体,就连徐婉怡也被召入宫中陪伴贵妃。齐越更是日日过来,虽有时只是坐坐就走,可众人也便可窥见二人之间的情意,感叹贵妃恩宠之盛,也唏嘘她竟为了一个宫女想不开。
这其间唯有沈熙宜失去过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自然也最能明白这种锥心刺骨的痛楚,不然她不会杖杀彩云。可如今每每想起此事,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残忍的快乐涌上心间,但在此之后,这种至暗的快乐就会变成悲凉,变成恐惧,一点点又渗进了内心,直到午夜梦回时醒来,惊起一身冷汗。
她实在是害怕,害怕太后和贵妃一起来报复她,害怕那夜的事又一次重演——这已经在她梦中重复过许多次了。尽管她在内心一般般对自己说,沈熙宜,你是正义的,你只是报仇雪恨而已,有错的是她们,不是你。
她摸摸自己隆起的小腹,还好,孩子还在。她对这个孩子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她爱他,因为这是她的赌注,她的护身符;她也恨他,因为在所有人眼中,这个孩子都比自己要重要百倍。她不甘心。
……
又过了十来日,翊妃也回宫了。为着既是八月十五,又是三皇子满月的好日子,宫里也筹办上了中秋家宴。只是这次家宴,不知为何,太后和皇帝都不约而同地找了个借口,免了宗亲们的参加。皇后听罢,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的照做不误。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
御花园内,泄玉亭中。
中秋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桂香满园,沁人心脾。
几个孩子依次给众人请过安,随后又上了几场歌舞,然而到底是美则美矣,毫无新意。
皇后之所以没有别出心裁,正是因为她知道今日家宴,重头戏不在歌舞,而在他处。
一场歌舞退下之后,太后看似随意地转头,对齐越说道,“皇帝,哀家偶然发现一个东西,觉得甚有意趣,特地拿过来给皇帝看看。”
“哦?”齐越也颇有兴趣地配合道,“不知母后所言何物?”
晏清禾在底下看着二人在上面一唱一和,心里纳闷他们竟也会有登上戏台共同演出的时候。
“呈上来。”
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盒子呈了上来,景安接过,将它放到皇帝面前,再缓缓打开。
众人都好奇地奋力仰头观看,想要看清盒子里的究竟是何宝物。齐越定睛一看,毫不犹豫地拿了起来,原来竟是一个小人状的玩偶罢了。
沈熙宜一愣,猜到了此事定与三公主有关。可真的那个玩偶,早就在自己的目视下被烧掉,如今这个玩偶又是从何处来的?
在众人的诧异和迷茫中,齐越摸到布偶背后有一团硬物,硬物的旁边便有小口,许是这就是塞进去的地方。齐越将东西取出,发现是一张卷起的字条。齐越打开一看,脸色顿时一变,沉郁而又愤然。
他将字条递给皇后,皇后看罢,也是一惊,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上面写的,应是三公主的生辰八字吧?”
在座众人更是诧异,尤其是三公主的母亲江若华,她虽没见识过,但也听过民间故事。其中,便有坏人经常扎带有生辰八字的玩偶,来行巫蛊之术。莫非,蕙儿前几日的重病,都是因此而起?
江若华越想越后怕,连忙站出来,恳请陛下还孩子一个公道。
皇帝让她稍安勿躁,接着又转头看向太后,问道,“不知母后是从何处寻得?”
太后道,“这东西,是绣坊的人在太平湖畔捡到的,因不知道是谁所为,所以便送到了慈宁宫。哀家让太医验过,这玩偶中洒了符水,只要每次用针扎上去,持有这生辰八字的人,就会高烧不退,直至气绝而亡,实为巫蛊之术。”
话音刚落,众人无不是万分震惊,齐越更是冷笑道,“好啊,朕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朕的女儿!”
“陛下息怒,”皇后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这个玩偶的来源,才能为三公主讨回公道啊。”
“皇后所言甚是。”齐越道,“景安,这件事就由你去查,务必查得水落石出。”
“是。”
说罢,齐越转过头来,对太后说道,“母后,提起皇嗣安危,母后可知道行宫翊妃母子险些遇难一事?”
“哀家略有耳闻,”太后顺着皇帝说道,“只是,这案关键的人物跑了出去,倒是断了线索。”
“回母后,那人眼下已经捉到了,押至宫中,”齐越道,“母后可要一见?”
“既然皇帝有了主意,那哀家就随皇帝见见。”
“宣。”
景安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人将一个五花大绑太监带了上来。晏清禾定睛一看,确实有几分眼熟。
“奴才小林子,叩见陛下、太后、各位娘娘。”小林子跪下行礼道。
晏清禾略微有些诧异。她本以为,这小林子心思缜密、做事果断,应当是个狠角色才对,怎么如今却如此卑躬屈膝?但转念一想,陛下应当是给他上过刑,再以利相诱,才让他今日心甘情愿地说出真相。
也或许,心思缜密、做事果断的并不是他,他从始至终,都是原样照做。
“小林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齐越冷冷道。
小林子将在座的嫔妃扫了一圈,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何模样,只是试图观察她们身后的宫人,来看看是否是自己的接头人。小林子扫视了一圈后,指着沈熙宜身后的玉茗道,“回陛下,就是她,是她叫我那么做的!”
众人纷纷看向沈熙宜和玉茗,沈熙宜的脸愈发滚烫,只觉得那些目光或是审视,或是好奇,无一不像一道道鞭子,抽在自己的脸上。
沈熙宜强撑着站起身来,却差点一个踉跄不稳,最后镇定自若地向皇帝说道,“陛下,臣妾不认识这个太监,臣妾身边的玉茗也是如此。这个太监青口白牙地诬陷臣妾,还请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