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春去秋来,鸿雁双飞去。
一日,陛下在早朝上昏倒,一病不起,群臣乱的像一锅粥。所幸有太子掌控大局,除监国之余,一直都在陛下御前侍奉在侧。
说起来,晏清禾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齐越了。
自陛下病倒以来,齐越久不在东宫,东宫里的气氛也愈发紧张起来。
“明儿,快到姨母这里来。”
凤仪宫内,晏清禾与皇后坐在一块,逗弄着孩子。
明儿已经一岁有余了,现如今走路也稳健了许多,总是呜呜呀呀的,不知道嘴里在说些什么。
明儿听到晏清禾在唤她,便立马奔至晏清禾脚下。晏清禾顺势将她抱到怀里,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
“明儿如今是太子的养女,你也该改口了才是。”皇后抿了一口茶,开口道,“等来年开春,你就把明儿接到你宫里去抚养。她与本宫隔着辈分,终究是要有个母亲来抚育她才好。”
“陛下他……”晏清禾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出声试探道。
皇后轻微的摇了摇头,放下了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晏清禾顿时了然于心,转移话题道,“母后喜爱拜佛,我日后常来陪母后参佛吧?”
皇后摇摇头,“你如今事情颇多,不必理会这些琐事。近来曹氏倒是常来陪我参佛,替我抄些经文也就够了。”
“曹承徽?我倒不知她也爱参佛。”晏清禾微微一怔,随后说道。
“她读过几本经书,说起话来很让本宫舒心。只是她年纪轻轻,就如此沉寂老成,倒是白白荒废了青春。”皇后叹息道。
皇后眼含惋惜,不知是惋惜曹蘅,还是在惋惜她自己。
十五岁以来入宫以来,参佛就成了她唯一的信仰。
“母后与曹承徽心意相投,这是好事,不必拘泥于年纪。”晏清禾安慰道。
“你说的是。”突然间,皇后似是了想起什么,“太子妃快要临盆了,李氏的身孕也七月有余,怎么你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呢?”
晏清禾尬住,双颊微红,不知该如何狡辩,却听见皇后说道,
“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你那院子里吧?”
晏清禾倒是没有想到皇后会这样想。也对,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和齐越总是和衣而眠之事。
“大概不会吧?李氏与我同住竹意馆,我见她气色如常,并无大碍。”
“总之你要小心便是了。”皇后看了一个宫女一眼,那宫女便走了过来,向皇后和晏清禾请安。
“这是?”晏清禾问道。
“她叫云杏,之前一直待在本宫身边,如今让她跟了你去,也好辅助你协理东宫。”
云杏?晏清禾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母后的好意,我怎好……”晏清禾推辞道。
云杏好是好,只是晏清禾不愿身边有皇后身边的人,这让她总会想起自己尚在闺阁时总会被徐婉怡的人监视一样。
“你不必推辞。”皇后强硬的打断她的话,“你那两个丫头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怎么能做你的助力。云杏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你对她尽可放心。”
“是。”听了这话,晏清禾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应下。
“你能明白就好。母后能帮你的,都会尽力帮你,剩下的,只有靠你自己了。”
“是。”
皇后看着这个寡言少语的侄女,有些无奈,只好说道,“你事情多,早些回去吧,不必日日往本宫这跑。”
“是。嫔妾告退。”
……
于此同时,勤政殿内,昏睡两天的皇帝又一次醒了过来。
“来人……来人……”他干哑地喊道,嗓子里似要冒出烟来。
“陛下,您醒了……”
皇帝睁眼醒来,便看见高公公那张大饼般的脸,殷切地向他看来。
皇帝强撑着起来,背靠软枕,用手摆了摆,示意高公公拿水过来。
高公公奉了一杯水,心里却感到纳闷,明明之前就已经回天乏力了,怎么如今精神气倒好了不少?
“太子呢?”皇帝问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在政事堂理事,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马上就到了。”
皇帝摇了摇头,喘气道,“你去皇后宫中,把舜华抱过来给朕看看。”
“是。”高公公正欲退下,又被皇帝拦住。
“还有……还有……周王……永安公主,把他们也叫过来。”
周王?永安公主?高公公纳闷道。周王和永安公主,娴贵妃的儿女,庶人齐桓的胞弟胞妹,唤他们来做什么?
“快去!”皇帝催促道。
“是。奴才这就去。”
高公公连忙退了出去,却迎头撞上入殿的太子。
“高公公,你怎么了?”齐越问道。
“哎呦,您有所不知,陛下急着见舜华郡主、永安公主和周王殿下呢,奴才正要去请。”
“那公公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齐越眼中闪过一抹不被人察觉的落寞。
“是。”高公公说完,便小跑而去了。
齐越走进殿内,隔着屏风,向皇帝请安。
“起来吧。你怎么来了?”皇帝问。
难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儿臣听闻陛下醒来,不敢怠慢,便立马过来侍奉陛下。”
皇帝点点头,“你退下吧,去处理你该处理的事,不必一直守在朕身边……咳!咳!”
皇帝一瞬间咳嗽不止,最后,一口黑血径直吐了出来。
齐越连忙跪至龙榻前,轻拍着他的后背,用手试图抚顺皇帝的气血。
“快去请太医!”齐越对着宫人喊道。
皇帝浑身无力地靠在软枕上,自嘲地挤出了一个苦笑。“朕没有多少时日了。或许是今日,或许是明日。”
“陛下自有千秋万岁,何必急于一时呢?”
“千秋万岁?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世人终有一死。”皇帝道。
他又接着说, “朕这一生,丧母、丧父、丧子、丧妻,如今也终于轮到自己了。临了,再让朕看一眼舜华,等到了地下,我才好跟寻儿交差。”
皇帝的意识逐渐模糊,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寻儿和他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看到那孩子,我总是想起她在朕身旁研磨时不经意抬头时的那双眼睛……可惜,可惜她刚生下寻儿就去了……”
“还有桓儿,和他的弟妹,也长得像娢烟……娢烟走前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她一定是在怪朕,怪朕处置了桓儿……可寻儿也是朕的孩子啊!”皇帝睁大了眼睛,仰面朝天,似有太多的遗憾和不甘。
齐越跪在床前,就这样听着皇帝讲述他最爱的女人和孩子。
可是父皇,我也是你的孩子啊,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枕边人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在你的眼前,你也看不见我呢……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的母亲……你也没有爱过我……
外祖获罪之后,母亲居住的福宁宫就成了冷宫……她拼死拼活地生下我,然而直至她去世,你都从来都没有来看望过我们母子……
你从来没有抱过我,没有像你教大哥那般教我读书写字,没有像你教二哥那般教我开弓射箭,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
直到现在,哪怕我成为了你的继承人,我永远都比不过他们在你心中的地位……
为什么……为什么……
“陛下,人都到了。”高公公在画屏后面提醒道。
“你退下吧。”皇帝沙哑着嗓子,吩咐道齐越。
生命中的弥留之际,他唯一牵挂的,只有那几个孩子。
齐越是他的太子,却不是他的孩子。
“臣告退。”
齐越退下,语气冰凉,就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这一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