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瞬,奉天台的局势变了又变,而王渊的脸色也随着张楚年一行人走进大殿后骤然阴沉。
“王渊!这十几年来,你已犯下弥天大错,按照大荣律例,足够将你杀个千百次。”张楚年一把年纪,银鬓霜发,但此时站在大殿之上的他,腰背挺拔如竹,刚正不阿的模样让许多大臣信服他刚刚说的一番话。
满朝文武,唯有张楚年是三朝老臣,先帝亲封的内阁长老。
何况这些大臣,有不少都是张楚年的学生,他今日能为长公主作证,也就说明长公主刚才问王渊的那三个问题...
字字属实,绝无造假!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霜降堡战败,害得霍老将军父子战死沙场的人竟是王渊?”
“还有那无辜的谭家满门,被王渊放火烧了干净?”
“通敌叛国的人难道不是阉党,而是他王渊早就勾结外敌,蓄意谋反?!”
喧哗声犹如沸水,一股接着一股往王渊的胸口上泼,烫的他满身燎泡,疼得死去活来又不敢擅自伸手去扣。
眼下局势对他不利,他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张楚年死死盯着王渊握在手中的长刀,“王渊,只要你放了长公主,三堂会审本官会求诸位大人对你网开一面。”
“张阁老,本相瞧你一把年纪,难道不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的道理?”
“本官入仕以来,从无虚言。”
“好一个从无虚言!若本相没记错,长公主归京时,就是你这老匹夫率领一众大臣,逼长公主下嫁阉狗。”王渊目露讥嘲,“那时你打着稳固朝堂的幌子让公主下嫁,如今看来——你怕是早就被阉狗给买通了,帮着那阉狗栽赃本相!”
“王渊你——”张楚年气得胡须震颤。
他为人清流刚正,哪里会是王渊这等老奸巨猾之徒的对手。
站在张楚年身侧的王知芙与温幼梨对视了一眼。
看到少女对着她微微颔首后,王知芙走上前来,与王渊面对而立。
“张阁老与右相交集不深,说的话兴许不能让诸位大臣信服。本宫是相府嫡女,对右相筹谋的大局再了解不过,不知诸位大臣可愿听本宫一言?”
“王知芙!你别忘了,你是我王家的人!”
“父亲,您也别忘了,本宫已是大荣的皇后!”王知芙下颌抬起,将自己知晓的王渊犯下的过错一一道来。
她每说一桩,王渊脸上的神色就冷下一寸。
待罪行全部揭露完了,王渊整个人像被一团死气笼罩其中,铁青的脸爬满了肃杀。
王知芙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无比痛快笑了起来,“父亲,女儿求过您,是您先将女儿当成棋子,对女儿的生死置之不理的。”
“好、好啊!”王渊握紧手中的刀,他冷眼看着自己刀下神色宁静的少女,“是你!是你蛊惑了张楚年,挑唆了王知芙,你是坏了本相的大计!”
温幼梨,“右相这是认了本宫那三问?”
王渊恨恨咬牙。
事到如今,他再做狡辩又有何用?
一个张楚年,他咬紧了牙还能对付。
可...
被自己的亲女儿出卖了干净,他纵使全身上下长了十张嘴,现在也是百口莫辩的绝境。
倒不如趁着危急关头,逼奉天台上的这些朝臣站队!
长公主在他手里,小皇帝和那阉狗绝不敢乱来,京郊又有北塞皇子为他助阵,这盘棋就算他想输,也绝对输不了!
王渊将长刀逼近少女的脖颈,愤恨咬着牙狞笑出声,“本相认了,你们又能如何?”
“嘶——”
满殿全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王渊他——他才是乱臣贼子!”
“霍老将军父子是何等英勇的将士,我大荣的国土全凭霍家一刀一剑厮杀出来,他王渊怎能毒辣至此?”
“户部尚书谭大人何尝不是清廉贤臣,王渊竟敢把‘贪官奸佞’这屎盆子扣在谭家门楣上!卑鄙狠毒的奸臣小人,简直是——畜生不如!”
王渊恨声大骂,“一个个叽叽歪歪,都他娘的把嘴巴给本相闭上!谁若敢再说一个字,等京郊的北塞大军踏破皇城,本相就割了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把他妻女全都赏给北塞将士。”
奉天台骤然安静,望着王渊的一双双眼睛有怕、也有恨。
王渊,“温氏一族懦弱不堪,撑不起大荣的天!本相是想要龙椅之位不假,那也是因为本相知道自己能让大荣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能安居乐业逍遥一生。让天下太平,让百姓无忧,难道本相也有错?”
“诸位大臣入仕,不也是想给大荣造出一个太平盛世?既跟着温氏一族不被重用,那不妨跟着本相,本相定不会亏待诸位大人,反倒还会允诺诸位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一辈子!”
加官进爵、荣华富贵。
文武百官皆是肉躯凡体,权力富贵在前,谁又能不心动呐?
王渊话落不久,有些一直与他交好的大臣,还有素日常去相府做客的幕僚迈步走向他的身后。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王渊身后已簇拥了不少人。
他神色得意朝刀下的少女看去,却见少女眉目平静如常,像是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幕似的。
温幼梨,“王渊,你难道不好奇檀迟西如今身在何处?”
王渊自然好奇!
都说长公主与那阉狗情深意切,他这都把刀架在长公主脖子上了,那阉狗就跟缩头乌龟一样还不见人影。
“王渊,狡诈如你,难道真的相信檀迟西谋反了?”
“这话何意!”
温幼梨侧目看向奉天台的大殿之外。
奉天台下,便是皇宫的正南门。
王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璀璨明亮的花灯之下,是湿冷阴沉的雾霾。
而那雾霾掩盖着的...
王渊心底腾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惧感,那感觉如同步步被人算了清楚,就像戏文里的皮影,被人拿捏着、摆弄着。
“出殿!全都跟随本相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