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关上门后,忽然说,“我东西好像忘了,我下去看看。”
贺筹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看着门又关上了。
林衍三两步冲下楼,站在路口,过路人都用诧异的眼神打量他。
林衍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魔怔了似的冲下来。
他甚至都没有想到什么,就是……
很想下来看看,可是看什么呢?
林衍叹了口气,又转身回去。
之前跟着他的人,侧身靠在墙上,退到树下靠着。
那眼神像是几百年没吃过肉的疯狗,绿油油地冒着莹光。
……
四个小时后,林衍接到了江律的电话。
江律在电话里表达了他迷路的无助。
在贺筹无情的嘲笑里,林衍为了能过一个好年,决定亲自下去接人。
江律:“我上次来,还是十个月前你的生日,何况这路口长得一模一样,还都是黄色的土,总让我觉得,自己在盗墓。”
林衍:“哪有那么夸张,你往左转,走两步,回头,然后直走,你都要走到别人家里去了,能不迷路吗?”
江律依言照做,冲上去抱住林衍,“林老师,想死我了!”
林衍拍拍他背,“江总,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渣男。”
江律闻言往旁边墙上一倒,“难道不是吗?林老师抢走了我的真心……”
林衍:“贫僧四大皆空。”
江律大惊,双手捂胸,“林老师,你睁眼看看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林衍无语,从兜里摸出店家塞给他的小点心,拆了**,直接塞进他嘴里。
江律笑嘻嘻的咽下去,继续犯贱。
他这些年可算是摸清楚了林衍的性格,吃软不吃硬。
你要笑嘻嘻地跟他犯贱,他最多也只会一脸无语地看着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人站了大约十分钟,冷瑜欢天喜地地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来了。
冷瑜看到江律的瞬间,后槽牙磨得响,“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接我?”
江律抢在林衍之前开口,“你觉得呢?当然是,我成了你嫂子!”
林衍闭上了嘴,转身前微微蹙眉看着转角的黑处,似乎一下地晃动。
两小学生吵完,回头看着林衍,齐声发问,“你在看什么?”
林衍摇头,“吵完了?上楼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想躲过做饭环节。”
两人苦哈哈地笑,一人扛一个箱子往楼上去。
江律愤愤骂,“冷瑜,你跳进嘉陵江搬了镇河石来啊?”
“我搬了你大爷来!”冷瑜吭哧吭哧往上挪。
林衍还站在原地,他看着那处黑暗。
直到阴影动了下,从暗处吹起一片白色的衬衫衣角,他才如梦初醒,转身往楼上走。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那人还站在阴影里。
正是不远万里从渝城赶来的祁驯。
他就这么站着,站到后面身体都僵硬了。
他对面小阳台的灯亮起来。
祁驯仰头看着小阳台上四人举杯欢庆,说着元宵节快乐!
笑声顺着风传到祁驯面前。
祁驯无声张唇,说,林衍,这是我们的第十个元宵节。
他一遍一遍喊林衍的名字,似乎只要念这个名字,他就能生出无限的勇气往前走。
一声声呢喃都在岁月里铺垫,随着异国他乡的风一道卷上穹顶,黑压压地罩在上头。
林衍侧身靠在栏杆上,看着面前三人醉成一团。
反而是曾经一杯倒的林衍清醒无比,一个一个,全部踹进房间里。
他拿着酒站在阳台,把杯中酒喝干净。
祁驯就藏在黑暗里,仰头看他,眼神灼热。
“噔……”
林衍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差点被门边一张红白红白的人脸吓到,“冷瑜,你是不是找打?”
冷瑜握住他的手指头,“哥……”
林衍抽出手,懒得跟醉鬼计较,“进去睡觉。”
冷瑜摇头,一脸苦恼,他坐下来抱着酒,对瓶吹。
林衍抽气,醉鬼还这样喝,明天脸肿成馒头,又该尖叫了。
“行了,睡觉,大好的日子,别逼我抽你。”林衍抢走酒瓶。
冷瑜忽然哭起来,含糊着喊林衍。
林衍只能坐下来听他哭,“从小到大,你都这样哭。”
冷瑜哭够了,一擦眼泪,“哥,我压不住祁驯了。”
林衍沉默了一瞬,“嗯。”
冷瑜哪里想到他这样平淡,急得不行,“哥!祁驯,那是祁驯啊!疯狗!”
“压不住了,然后呢?”林衍问。
冷瑜摇头,“我其实四五年前就有感觉,那时候他逐步撤出渝城市场,我……我没放心上。
“他现在专攻欧洲市场,跟欧洲这些公司合作得风生水起,货真价实的祁总……”
林衍点头,听着却想象不出来。
他们分别得太久了。
冷瑜继续说,“哥,你知道吗?你这几年,越来越迷人,我都越陷越深,更何况是他啊。
“我一直关注他,他手上的戒指,从未摘下过,他还……”
林衍目光落在自己手指上,那一圈浅浅的白色已经褪去,再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枚戒指的存在。
林衍等了半天,没等来冷瑜的下文,他抬腿踹了下冷瑜,“还怎么了?”
冷瑜眼神迷离,大着舌头说,“还……还忘了……”
冷瑜嘟嘟囔囔睡过去。
林衍站起来,被风吹得清醒了几分。
他还是会因为这个人失态,不是他不够决绝果断,只是因为这个人,曾经被他付诸了全部的爱意。
每每有后来人提起,他心里都会咯噔一下。
啊,这个人啊。
那种感觉像是……
林衍找不准形容词。
第二天冷瑜醒后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又抓着林衍再说了一遍。
林衍敷衍着点头,跟贺筹一起收拾行李。
冷瑜看着客厅里的六个行李箱,终于发出今天的第一声疑问,“六个行李箱?哥,你把贺筹和江律都分尸了装里面?”
贺筹抓着苹果砸他身上,“滚蛋!”
林衍根本不搭理他,转身继续收沙发。
江律贱嗖嗖地说,“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林老师可是准备今天回渝城啊。”
贺筹火上浇油,“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冷瑜挪到林衍身后,“哥……”
“嗯,他们说的都对。”林衍继续敷衍。
冷瑜委屈地抱着娃娃坐在废旧纸张里,“你们都欺负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总裁!啊!我是!你们马上要坐的私人飞机,也是我的!”
贺筹和江律齐刷刷点头,“你是!你是!你是渝城的光!你是我们的神!”
冷瑜被他们搞得一点气氛都没有了,一声长叹,“哥,你又回去开会啊?”
“不。”
冷瑜幽怨地盯着他哥,“你惜字如金吗?”
“对。”
冷瑜掏出手机,跨擦两下给林衍转账,“转账了二十万,惜字如金是不是也该多说两句了?”
林衍:“……败家子。我这次回去了就不走了,我受邀回去解决堆绣问题。”
贺筹一脸有荣与焉。
冷瑜若有所思。
林衍拍了拍箱子,“行了,走吧。”
冷瑜冲上去就抢了林衍身边两个行李箱,“哥,我来!”
贺筹:“……哎,乖弟弟,加油。”
冷瑜给他一脚,“少占便宜。”
贺筹笑着躲开,“你拿的是我的箱子,不算占便宜!”
冷瑜立马松开,拍拍手,“哼!”
贺筹摸着行李箱,颇有感触,“啧,这么算起来,是不是我和林老师相伴了四年?”
话音刚落,他就收到了江律和冷瑜幽怨的眼神。
贺筹高兴的啧啧两声,拖着箱子往外走,冷瑜跟上嚷嚷。
几人吵吵嚷嚷往外走,林衍最后出门,轻轻带上门,咔哒一声,把这间住了四年的公寓封存起来。
老旧的门一开一合,就是四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