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之夜,如期而至,如旧的酒水,如旧的菜系,可是满目的菜肴凉了又凉,夏霏墨的目光盼了又盼,夜晚深深,却没有等来亲生父亲的身姿。
“墨儿,回去歇息吧。”江晚柔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什么,慈爱地眼神幽暗碎碎。
“娘亲,再等等吧。”
就当房中母子对话之际,从院门外传过来一行人走路的声音。
“定是父亲来了。”夏霏墨开怀的往房门外跑去,可欢快的小步子刚行至门口,一角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掀开了,紧接着一行人影鱼窜而入。
“金缕楼的翠儿见过江姨娘。”来人竟然不是夏筠,而是昭庆公主身边的大丫鬟,身后还跟着四名宫中嬷嬷,看样子个个都是很厉害的角色。
素眼一瞟,发现夏霏墨愣神的站立门旁,于是翠儿马上将傲慢的态度转变为眉笑眼开的唤道:“哎呀,这么晚了,大公子怎么还在兰香轩,该回谙萃轩了,小心老夫人牵挂,来人—!”
“小的在。”一名府中男仆应声而入。
“送大公子回谙萃轩,小心伺候。”翠儿一道喧宾夺主的吩咐,那名男仆赶忙上前牵住夏霏墨的小手,想要带他离开,却怎么都拉不动。
别看夏霏墨年纪尚小,脾气却比较直率,正欲发作。
不想—
“大公子,回去了。”江晚柔的声音透着母性的温柔。
听到生母的嘱咐,夏霏墨沈默不语,乖巧的对着江晚柔行了垂头礼,道了晚安,这才跟随那名仆人离开了兰香轩。
夏霏墨前脚刚走,翠儿便立刻变回了进门时的冷漠姿态,一行人目露凶神的模样,逼向站立房间中央的江晚柔。
“江姨娘,你可知罪么?”翠儿抢先质问,语气傲慢。
“不知姑娘所言何罪?”在当时,妾室的身价与丫鬟平级,并不优越。
“哼,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晦事,那好,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翠儿一个眼色,一名嬷嬷便将敞开的房门重重紧闭。
这会儿,院门口还有她们带来的随从看护大门,这一下,兰香轩就成为了一座只能进不能出的冷院。
“江姨娘,应该知道谁才是夏府的女主人,我家公主天性仁慈,没有将你赶出府去,已然是王恩浩荡,而你,身为侧房,本应该恪守本分,侍奉好当家主母。”
“可是,姨娘非要玩手段,若不是前些日子,公主命奴婢前往书房送果物给大公子品尝,就不会知道你竟然怂恿大公子在夏将军面前替你传话,蓄意勾引夏将军前来兰香轩,与你夜醉,如此恶心之举,实乃大不敬之罪,今夜我等奉了公主殿下旨意,前来惩罚,你可不要怨恨我等手重,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后果。”话落,翠儿一个厉害的眼神撇向身后那四名嬷嬷。
只见那四人从各自暗藏的锦袖之下掏出一方戒尺,步履邪恶地逼向了目光惊变的江晚柔。
“你们想要干什么?”柔弱的女子如何能够强过对面几个人,一下子便被众人按压在了地上,俯跪的身姿,不能动弹。
“奉公主恩泽,江氏不守妇道,勾引夏将军,掌嘴,直至醒悟。”翠儿丢下此话,便独坐在一旁观刑,从她淡然自若的神情上来看,平时必定是经常如此行事。
“江姨娘,可别怪我等手狠,谁叫你惹怒了公主,今夜你就受着吧。”其中一名嬷嬷高扬戒尺,抡起了十足的力度,凶狠落下,那一声声凄厉的抽打声,不一会受刑之人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夜阑,深邃,泪繁重……
旭日,一夜未归的夏筠差人送来口信:蛮疆叛乱,王命严令三军早发边疆重镇,不能回府与众人话别,望家人宽心,等候佳音。
正是从这一日开始,夏霏墨明显感觉到府中气氛变得越发诡秘,夏老夫人对江晚柔下了禁足令,不许任何人去往兰香轩探望,尤其夏霏墨被一群下人看管的十分严密。
然而昭庆公主在度过了几天无趣日子之后,竟然身体开始抱恙,接连几日都是宫中大夫亲入夏府为公主探病,但是让府中丫鬟颇为诧异的是,那些大夫每日不是同一人,个个年轻,容颜俊美,一入金缕楼便待到很晚才会离去。
消息传入谙萃轩,夏老夫人悉知,深为震怒,当夜,领了几名贴己的下人赶往金缕楼。
那一夜,下人们都站在外院等待,夏老夫人高举龙头拐杖,独自一人走进了内堂,之后的具体情况,唯有夏老夫人和昭庆公主两人心知肚明,外人无从得知。
那一宿过后,昭庆公主的身体突然奇迹般的好了,没过一日,昭烈王急招昭庆公主进入王宫,一夜未归。
次日,就在夏府一群人惶恐不宁的目光中,一行王宫内侍带着昭烈王的御旨,和一方不大的做工精致的嵌金小木箱,走进了夏府大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府江氏身居侧室,品性不正,公然蔑视公主地位,行狐媚之术勾引镇国将军,如此不守妇道之人,实乃罪大恶极,今承王之严训,御赐浊酒一壶,当面独饮,即刻执行,钦此。”
内侍官高尖的声音刚一落定,夏老夫人和江晚柔的面色一片素白。
“江氏,接旨吧,这可是王上的旨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内侍官阴阳不定的声音让人极度生厌。
“……”长吞气息,夏老夫人抬起额首,对上内侍官暗藏杀机的眼神,这一刻,她便知道江晚柔肯定是躲不开了。
声声泪下,江晚柔忧思的目光透着缕缕难平的绝望,苦恨道:“……妾身领旨,……谢恩。”
得到回应,那名内侍官颇为满意的轻点额头,随即一双冰冷的眼睛瞟向身后两行王宫侍卫,抬声喝道:“赐酒。”
一名侍卫长应声而出,打开嵌金的小木箱,将放在里面的一瓶水仙瓶的酒壶和一个纯金酒杯拿了出来,倾斜斟满,小心翼翼的端至江晚柔的面前。
“喝了吧,这可是王上御赐的佳酿,味道美着呢,喝下它,就当此生做了一场南柯一梦。”内侍官操着又尖又细的嗓音说道。
江晚柔焉能不知那是一壶想要夺走自己性命的毒酒,可叹: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反抗得了王权呢。
心泪绞痛,江晚柔缓缓抬起沉重的双手,颤巍地接过递来的毒酒,她深吸一口气息,沉沉说道:“谢王上赐酒。”
冰冷的酒杯递到唇边,眼看着就要饮下,就在这时,忽然一道身影快速冲出来,在任何人都没有留意之际,来人一把拉住了江晚柔端着酒杯的双手。
“娘亲,不能喝呀……,呜呜呜,不能喝……”夏霏墨痛哭流涕的声音,惊乱了所有人错愕的目光。
“大公子怎么跑出来了,来人,快将他拉下去。”内侍官不悦的声音变得格外高亢。
“不要伤我娘亲,娘亲。”在一群人撕拉拽扯的阻断中,年仅六岁的夏霏墨在绝望中苦苦挣扎。
“墨儿,我的孩子,呜呜呜,记住娘亲的话,要听祖母和你父亲的话,好好活下去,呜呜呜呜……”江晚柔凄厉的哭喊声响动一片。
“江氏,本官劝你还是快些饮下御酒,否则夏府三百余口性命皆要为你陪葬,包括大公子也会白白丢掉性命。”内侍官威胁的口吻十分可恨。
“好,我喝,我喝—”面对草菅人命的王权,江晚柔唯有认命的饮下了毒酒。
那毒酒果然厉害,见血封喉,转瞬之间,便豪夺了夏府一条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