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部北陵已经接近一片荒芜了……
婉婉则随着幻灵军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到了北陵的边境。
一路上,婉婉鸦雀无声,因为整个幻灵军也是鸦雀无声。
娘娘殁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伯仁将军扔下了手里的长剑,整个人愣神了许久。
婉婉那时候正在整理东西,听见军帐外的声音,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母后怎么走了?她不是一向运筹帷幄,只手遮天么?父王不是一向最恩宠她么?
“喝口水吧。”
婉婉掀开车帘,轻轻将水壶伸向了马车旁的伯仁,此时伯仁正身骑战马一言不发。
娘娘的死,对于幻灵军而言是一件坏事。
身后的士兵们也气息恹恹。
伯仁本不想理人,见婉婉关心自己,便随手接过水壶吩咐队伍停在原地休息片刻。
队伍停落在了一片荒地,看伯仁的样子并不打算继续前行仿佛在等着谁。
婉婉乖觉的陪在他的身侧。
伯仁手里捏着一小块薄饼,先是长叹了一口气。
“婉婉,过几日我会差人将你带回南海。”
“怎么?你们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么?”
跟着伯仁多年,婉婉也明白了一些事。
幻灵军此时六神无主,嫡女又不明不白惨死在魔都,按照幻灵家主的脾气岂能善罢甘休?
伯仁唏嘘一般的抬起头,望着残阳之下的孤雁,心境忽然多了几分酸楚。
“家主已经决定伙同皇族一同进军魔都,这是军令,我不得不从。”
终究这一日还是来了,婉婉并不意外,反而心内多了几份坦然,吉部不也曾一隅之地,如今不明不白成了波旬手里的刀被梵部灭了族,这六道的战争从来都是无休无止、莫名其妙、令人唏嘘的。
“我的中原话同你学了这么多年还是学的不好。”
伯仁微微挑眉,盯着垂下头哽咽的婉婉。
“你的中原话已经很好了,婉婉。”
婉婉鼻子更酸涩了,她摇摇头,脑海中忽然浮现起母后的身影,曾经因为自己中原话说的不好,母后也曾苛责过自己,她百般刁难置自己于死地,却不曾想,真正给自己算计一门生路得人竟也是她,如今她去了,不知容修是怎样的心情?不知风间良娣有没有真心为了她哭一哭?自己如今的中原话说的已经通顺了,她还没有听到,不……母后这样慧黠的人,岂会盼着和自己再次相见呢?
婉婉的眼泪簌簌的落:伯仁,我不想回南海,我想跟着你。
“婉婉,不许胡闹!”
这是伯仁第一次对她疾言厉色,可婉婉如今已经不是曾经天真无知的御风岁岁了自然也不怕。
“你知道的吉部已经灭族了,我已经没有家了……你若也回不来我自己去南海又有什么意思呢?”
道理谁都明白,伯仁难道不懂吗?
可是婉婉的话说的也没错也有几分道理,自己的母亲幻灵萱是出了名的严苛,自己若是战死,婉婉留在王府也不见得有什么出路。
“既然前路漫漫,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伯仁没有勒令她必须离开这儿,婉婉听见他这么说,心里也舒了口气。
此时魔都的东宫内,依旧被重兵团团围住。
陛下最擅攻心,他不曾发落太子的罪过,却拿出了要废太子的架势日日让整座东宫动荡不安。
风间良娣探头探脑看着门外的重兵,又看了看衣衫不再整洁,散着头发颓然的太子容修。
母后已经去了,父王虽然以后位礼仪安葬了她,却没有同意容修奔丧,甚至滇南的多宝亲王都不曾告知。
一时间,风间良娣都摸不准陛下的心思。
是啊,听闻多宝亲王同母后感情最是深厚,他手中有夜王的百万雄师,若他此时听说母后惨死难保不会造反。
就连自己的父亲虎贲将军也被陛下的人盯着,愣是一封密信都不敢飞出魔都。
呼,风间良娣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太子妃年年不悦的冷哼:良娣还嫌东宫不够晦气的么?
风间良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神情不稳的太子妃,自从吉部灭族以后,她整个人也是心性大变。
“殿下,你可要喝杯水?”
风间良娣不愿和她吵嘴,抬起头望了一眼容修。
容修这才回过神看着憔悴的风间良娣,有些愧疚的说:你也过来歇息歇息吧。孤若口渴自然会自己去取。
容修说完招招手,风间良娣意会的走到他的面前,轻轻靠在他的怀中试图给他一些慰藉。
“殿下,妾身知道如今是何局势,可是乾坤未定,我们总要好好保重自己。”
容修苦笑了笑:我想,我马上就是废太子了……
风间良娣深呼了一口气:陛下不会如此狠心的。毕竟你是母后的儿子,陛下这么不舍母后……
“就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就是父王不舍她,所以我一定会被废的!”
容修不知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暴躁的站起身。
这一举动吓坏了风间良娣,温润沉稳的容修仿佛也沉不住气了。
他只有太子的头衔,却没有兵权,如果陛下执意废了他,想必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年年此时也失控了, 她已经不像容修还得宠时的谨慎小心了,如今她犹如疯妇一般大吼大叫:魔后害死了先太子妃,她理应该死,你怕什么!你可是太子啊!
二人吵的前言不搭后语,风间良娣仅仅凭几句话便猜到了什么。
“殿下,太子妃的话是何意思?”
年年讥讽道:你可是魔后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当年我表姐的死该不会也有你的份儿吧?
“够了,你就是一个疯子!”
还未等风间良娣解释,容修就暴躁的一脚踹开了年年。
偌大的殿内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妾身虽然是母后指给殿下的,可妾身从未存过不该有的心思。”
“良娣是怎样的人孤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容修忽然有些难过,曾几何时,他确实因为母后的专权忌惮风间雅,可是相伴多年,风间雅是那样温柔娴静的女人,自从岁岁惨死以后,东宫也只剩下她能陪着自己说说话。
母后啊母后……
容修苦笑了笑,整个人竟然痛哭失声了起来。
风间良娣并未啼哭,她站在原地目光审视的看着容修。
“蒂莲公主被扣押,殿下被禁足,太子妃刚刚又提起先太子妃的事,妾身斗胆问一句,陛下之所以如今如此,可是殿下糊涂到仅凭旁人三言两语就告发了母后?”
容修被拆穿了,他有些逃避一般的后退了几步。
“妾身明白殿下心里只有先太子妃,可是妾身始终不明白殿下为何会因为她狠心背弃你的母亲,母后哪里对你不好吗?这九死一生的深宫,她盘算筹谋哪一步不是为了殿下?殿下!你好糊涂啊!”
呵呵,容修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她所有的筹谋仅仅为了我这个儿子吗?她为了她的母族可以害死岁岁,只是因为不希望吉部真的进军梵部!她……她甚至为了阻止我呈上她勾结梵部的密信派人要杀了我!还有婧皇贵妃也是死在她的手里……她竟然还可以坦然自若的抚养蒂莲……她这样狠心下作的女人怎配做我的母亲!”
风间良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殿下字字珠玑。
这深宫之中的女人谁手上没有沾过血?
陛下之所以雷霆震怒,也是心寒殿下为了所谓的先太子妃竟可以背弃自己的生母。
即使群臣讨伐,陛下依旧可以瞒天过海保住魔后。
可唯独太子……陛下没有理由保住魔后了。
所以陛下心寒,陛下心寒……
“殿下也有情,自然理解陛下此时的心情。母后果真害死了先太子妃如今也为先太子妃偿命了。可殿下呢?殿下害死陛下心爱女人这笔账如何算?此乃因果循环。”
风间良娣眉目之间已无过去对容修的仰慕之意。
她只觉得容修太蠢了,吉部灭族,年年一定报复心极重,蒂莲公主也想为生母复仇,两个女人竟然诓的容修背弃生母。
他这一生唯一对得起的人,仿佛也只有先太子妃了。
年年此时开口道:追究过去那些事又有何用?如今要想办法啊!难不成要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废吗?
想办法?
如今只有风间良娣的母家能周旋一二了。
风间良娣鄙夷的瞪了一眼年年。
她一个蛮夷女子竟也敢对自己发号施令,如今东宫沦落这个地步,不就是她这个蠢笨的正妻的手笔么?
容修听了年年的话仿佛也想到了什么,他目光灼灼的投向了一脸冷漠的风间良娣。
“孤记得你的父亲虎贲将军在父王面前说得上几句话……”
“父亲年事已高,如今因为东宫动荡已然也被禁足了。”
容修心底一沉,仿佛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消失不见……
风间良娣不忍继续道:不过父亲一定也会设法周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