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旁的灌木丛内,有十来个落汤鸡一样的人,被初冬的风一刮,瑟瑟发抖。
“老大,我们……生个……火烤烤吧……”一人抖抖索索的道。
“放屁,你是怕人家发现不了我们啊?”说这话的正是逃出阴家的帕罗,此次偷鸡不成,反而把手里的米都弄丢了,“你要是想死,老子成全你!”
“老大……我……错了!”
“想活命的跟着我,快点!”说完,他将脱下尽量拧干的衣服穿上,当先向着东南方向潜去。
后面一群人赶紧跟上。
他们走后约一个多时辰,老虎带着人已追了过来,看到此处灌木丛有许多倒伏折断的痕迹,道:“他们应离开不久,我们抓紧追,赵亮,留下标记。”
帕罗知道有人在追他,故而逃窜你方向忽左忽右,难寻规律,一连跑了好几天,终于甩开了追兵。强悍如帕罗,也觉得吃不消,他看着跟着自己逃命的手下,一个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刚好山里有一个废弃的破道馆,便同意停下休息一下。
于是拾柴的拾柴,打水的打水,不一会儿,道馆里便有了些人气。帕罗一手拿着刚烤好的一只野鸡,一手拿着一根长棍,戳了戳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阴侧侧的道:“殷兄,你真是给我挑了个好肥羊啊!”
“大哥饶命,饶了我的小命吧!”
“饶了你?哼哼!”帕罗又冷笑两声,棍尖狠狠的戳在他的胸口,“我已经饶过你全家一次了,怎么?你还有什么值得我饶了你?”
“大哥,你饶了我吧,殷家还是有些家底的,我都给你,只要你饶了我,家产都给你!我家有好几个皮毛铺子,还有几百亩的良田,都给你!”这人知道帕罗真的动了杀机,不停的跪地磕头,额头很快的渗出了血来。
帕罗想了想,眼中厉芒闪了闪,“老二,给我看好他!今晚大家轮流守夜,好好休息一晚。”
……
大雪节气之后,天气陡然转寒,这日凌晨,便悉悉索索的飘起雪来,天大亮时,已然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风枞并非一人前来,另两匹骏马之上,是两个穿着裘皮大氅,带着风帽的小姑娘,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级,年纪虽不大,骑术却极精,两人均是圆嘟嘟的小脸,带着些婴儿肥,深目高鼻,瞳色却有些浅淡,皮肤白皙,因一路骑行,双颊泛红。
这两个小姑娘是被专门训练出来卖给贵族做护卫的奴隶。郝泽在乌丸立足后,便买了一批养在了身边,此次风枞被召回,郝泽便选了两个顶尖的,让其带过来。
风枞见过绍渊,便迅速投入了搜索工作,赤霞、赤珠被留在了鑫云身边。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风枞加入执法堂的搜索队之后,线索的指向渐渐明晰。贼人逃窜的路线一直是忽左忽右的在兜圈子,最终的目的地却是和白水镇一水之隔的上堂。
柳辰也于几日前查实,阴老太爷一支以殷氏立族后所定居之所,上堂沈家营。
沈家营,殷家虽搬来没有几年,但五进的大院子看起来颇为富贵大气,所以这天半夜,半个镇子的人被铜锣声和“走水啦!救火啊!”的惨叫声惊醒时,大家赫然发现,殷家被一片大火包围,浓烟滚滚。
火借风势,又似有助燃之物,根本无法靠近,镇上之人端着盛水之物,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才渐渐熄灭,原本富贵的五进大院,只剩一片废墟。
风枞刚追踪到沈家营,与柳辰会合,到殷家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片废墟。
废墟中有焦尸五十多具,惨不忍睹。
绍渊得知了殷家被灭门一事,心中惊异帕罗的心狠手辣。
经风枞仔细勘察,殷家五十余人均是被死后焚尸,废墟之中未见金银铜器,可见被搜掠一空。
“再无踪迹可循了吗?”绍渊问道。
“主人,他们开始在野外逃亡时,我可以根据线索追击,可是到了人多的地方反而不利追踪,因为痕迹太多,所以不知道哪些是帕罗留下的。”风枞觉得非常的对不起,难得主人有事吩咐,自己却没有办好。
“好了,辛苦你了,从乌丸过来一直没有休息过,你尽力了,先去睡一觉,然后再和我说说小泽现在的情况吧!”
“是!”
“彦青,派人盯住殷家的几个皮毛铺子。帕罗一点金银都不放过,可知贪婪,这几个铺子他肯定是要出手的。”
“是,公子!”彦青答完,又有些犹豫的道,“外面的消息,公子……”
“你看着处理吧!我还有别的事。”绍渊挥手让人离开。
绍渊所说的别的事,便是陪着云儿一起作息。
云儿醒来时,他给她读书,为她弹琴,帮她洗脸梳发,两人一起品尝美食,谈天说地,有时微笑,有时哭泣。
鑫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她本是医者,身体一直很好。绍渊全身心的放开俗务后,气色也好了许多。
“云儿,闷在屋里一个月了,今天出去走走吧!”鑫云终于被允许洗了个舒服的澡,绍渊帮着她穿好了衣服,温柔的建议。
鑫云点了点头,绍渊又赶紧取来白狐的大氅,给她细细的穿好,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雪白的毛裘之中,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来。
“阿渊,没有这么冷啦!”鑫云不依的扭动了一下身体。
“云儿乖,你才好些,不能受凉,我也穿了陪你,好不好!”苏顺手里也抱着一件大氅,只是颜色不同,是灰狐皮的。
下了几天的雪在前一天的夜里停了,院子回廊里零星飘进来的积雪已被打扫干净,两人漫步在回廊之中,静静的欣赏着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不知觉间走到了清秋院中。
这次鑫云回来养胎,本来是想住清秋院的,只是带了些随从护卫,邓君娘又安排了嬷嬷丫鬟,清秋院便有些小,这才住了旁边的东跨院。谁能想到,东跨院主院卧房旁会是暗道入口呢!
此事之后,两人也没说要搬回清秋院来,省得邓君娘多想。
此时回到两人新婚时的院子,许多记忆便纷沓而至。
廊架下的秋千居然还在,见妻子的眼睛盯着秋千,绍渊了然的上前,拂去秋千上的积雪,拿出帕子,将藤制的吊椅拭净,双手抓住吊椅的两侧,笑着邀请:“我的云儿仙子,我推你!”
今日太阳正好,积雪最上层的晶莹雪粒子反射出七彩的光芒来,将清秋院映得如同仙境。
鑫云雀跃的坐了上去,随着绍渊轻轻的推动,秋千渐渐晃高,她微微闭眼,太阳光透过眼皮,一片红色,心中莫名酸涩,“阿渊,别推了,我们一起坐。”
待秋千停下,绍渊也坐了上去,他左手握住扶手,右手把妻子拥入怀中。苏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了出来,帮着把秋千推得晃动了之后又不见了。
安静的依偎在丈夫怀里的鑫云无声流泪,太阳光被绍渊的身体挡住,不再直射在眼皮上,刚才的那种血红色已经不见了。
她虽没有任何动静,但绍渊知道她在哭,右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口中哼唱着一支小调,悠扬平和。
秋千渐渐停止了晃动,鑫云平静了下来,拭去泪水,轻轻的说:“阿渊,祈儿一定去了一个很美很好的地方,我再不会为此流泪!”
“云儿,何其有幸,让我拥有了你!”
“阿渊,何其有幸,让我拥有了你!”
“何其有幸,让我们拥有了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