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渊此时才觉察到,隐约自屋外传来的,与往常不同的喧嚣。
他皱了皱眉,“几时的事?”
“赵太守是连夜行军,今日一早传令官便过了襄水。当时张先生来看了少爷,你还睡着,便又走了。”
“这两日的事,和我细说一遍。”
待柳辰说完,绍渊沉默了片刻,又道:“磨墨!”
……
啾啾,突然窗外传来两声鸟鸣声,绍渊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去,柳辰反应更快,已扑过去打开了窗,小青轻盈的身影便飞进了屋,停到了绍渊的发髻上。
绍渊抬起了手,小青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低气压,没有像平时那般的顽皮,乖乖的停到了他的手上。
绍渊快速的取下小青腿上的信笺,苏顺已取了小青爱吃的虫子来犒劳它了。
因小青身量小,所以负重差,彦青为了将情况尽可能的汇报清楚,字写得非常的小。
绍渊仍在病中,虽撑着起了身,但眼前却是花的,一时之间,竟然看不清彦青所书内容。
他有些颓然的靠到了椅背上,长叹一声:“柳辰,读给我听。”
十月二十八夜,约五十人突袭阴家老宅,他们熟悉阴家内部结构,躲过护院警戒,自密道直接入内院,行窃中发出了动静,方被当值的巡逻队发现,以哨音通知全院警戒增援,然后发生混战,当场诛杀贼人三十二人,生擒七人。阴家护院和下人丫鬟共死了二十七人,另有四十多人受伤,二爷的两个小妾被凌辱后自杀身亡。因夜色深沉,当时未能发现仍有贼人躲藏在东跨院的密道之内,而密道出口在夫人卧房外间。贼人逃走时,惊动了夫人的护卫,贼人挟夫人为质,老虎投鼠忌器,无法强攻,一路尾随至玉带河旁,他们放开夫人后,泅水逃走。夫人被拖行良久,又被弃于冰凉的河水之中,昏迷不醒,随后出现流产之兆,情况危殆。幸仲先生在侧,至午时,夫人诞下小少爷,因未足月,当夜便去了。夫人于冬月(十一月)初二醒来,安。
对生擒七人分开刑讯,得知来袭之人为白水镇围剿中逃匿的乱民,以帕罗为首。来阴家是为了抢夺钱财。帕罗逃走,他身边还有一个姓殷的智囊,袭击阴家便是他的注意。
执法堂来了12人,已自玉带河勘察踪迹进行追击。
绍渊双手死死的握住椅子扶手,仍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听到妻子的遭遇,眼前一片昏黑,喉间铁锈味翻腾,忍不住的以拳猛击桌面以缓解内心的疼痛和恨意。
苏顺上前,紧紧的握住绍渊已渗出鲜血的手,不让他继续自伤。
妻子,自己在世上最亲的人,还有这个期盼了很久,却再无机会谋面的孩子,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哪里……
绍渊伏案,只见他脊背剧烈抖动,却又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柳辰将最多巴掌大的布帛翻了一面,递到绍渊跟前,柔声道:“少爷,夫人有话和你说。”
绍渊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满面的泪痕和被咬出血的唇便都显露了出来,他一眼便看到了妻子熟悉的字体,“阿渊,我还好,你不要急!”
他双手托着这块小小的布帛,宛若托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稳下了情绪,又净了面,听话的让柳辰包扎了右手的伤处,轻声说:“小顺,去找一下主公,若他有空,请他到城楼来见。”
襄阳城的城墙呈口字型,坚固高大,将整座城完美保护着。绍渊登上的是与樊城隔水相望的北城楼。
隔开樊城与襄阳的襄水,约有百米之宽,河水清澈,微风拂来,水面便如绸缎般荡漾开去,将投影在水面的湛蓝天空和纤柔白云化为一圈圈的涟漪。
对岸旌旗连绵,望不到尾,时有盔甲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凌冽的寒光,颇有气势。
没一会儿,便听到张霸的声音响起:“绍渊醒了?”
绍渊回身,行了一礼,道:“劳主公担心了!赵雷收到’告天下书’后有何反应?”
“应是在征调渡船,刚才还收到探子回报,说豹将军带人在伐木,难道他们想造浮桥不成?”
“他们有士卒三万,搭建浮桥也不是不可能,若我在樊城,欲攻襄阳,会一面搭建浮桥,一面派兵自汉江顺流而下,到襄阳东的姚家湾上岸,自陆路攻襄阳东城门。”
“绍渊与我果然想到一处去了,我让泉山亲自带兵守东城门,屯田军的几个校尉也都是信得过的,已经通知他们随时待命,北城门我亲自守,浮桥想要在我们这边的河岸固定,必要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主公,襄阳城高墙坚,易守难攻,只要我们稳扎稳打,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不过赵雷此举乃受命于朝廷,若他久战无功,朝廷肯定会再派兵来,万一他们将四面都围住了,襄阳便成孤城。”
“绍渊有何妙策?”
“主公,我的妻小在老家出了事,我现在实在无法静心为主公筹谋。”绍渊向柳辰示意了一下,柳辰便将绍渊刚才写好的东西双手呈给了张霸。
“这是我对主公下一步布局的几点想法,并不成熟详尽……我现在归心似箭,请主公应允!”绍渊双手抱拳,弯腰站在张霸面前。
张霸叹了一声,扶住绍渊包扎后仍隐隐氤出血色的手,“绍渊不要多礼,你的心情我自然理解,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你如何回去?”
绍渊拉着张霸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城东道:“此处护城河有支流可到汉江,我乘船顺着汉江向南绕过鱼梁洲,到达屈家寨,然后入唐白河,便可绕过樊城赵雷的控制范围。赵雷虽陈兵樊城与我们对峙,但我看到汉江仍有商船游船往来,并未禁航,我自有办法回到新野。”
见张霸仍在犹豫,绍渊又道:“我手里的文书工作,已非当初那么的千头万绪,小米他们大多可以接替,主公不用忧心。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必然尽快回来。”他未受伤的左手自袖袋中取出阴家印信,递给张霸,“此物请主公替我保管!”
张霸推开他的手,有些生气的道:“绍渊,你这是何意?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担心你一路的安全。我从亲卫中挑六十个高手,一路护卫,如何?”
“襄阳正是用人之时,不必如此,主公要实在不放心,给我十个人就好,只是这十人,我对长相气质有要求,主公可允许让柳辰去挑?”
“好,还需什么?”
“两艘船,一艘游船,一艘护卫船,游船要尽量奢华些。”
“没有问题,绍渊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最好是今夜戌时便走。”
绍渊想了想,又道:“主公,若有急事要联系我,可以去东城的华仁堂。此物还请主公收下,不然华仁堂只会看病问诊,不管俗务。”
张霸这才接过阴家印信,小心的收起:“好,我暂时替你保管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