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议事之后,王邑宣读了任命十三人为幽州部都尉的圣旨,即日上任。
此事早两日便有风声传出,此时宣了圣旨,尘埃落定,刘歆便长长的舒了口气。
只待伊德尔上任!
新朝边郡每百里设一部都尉,管理巡视所辖边塞,训练兵士,防外族入侵。
刘歆门生众多,只是并无掌兵者,他老来发疯欲翻天覆地,其实手里的筹码并不多,只不过是皇帝的信任、作为国师所拥有的话语权以及所谓的天命。故而,伊德尔被任命为部都尉对他的图谋非常重要。他和东胡的协定终于走出了有着实际意义的第一步!
伊德尔和仇楠自然也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一扫多日颓势。当日便派了人回东胡汇报,开始图谋如何和伊德尔里应外合一举击破幽州边防。
当晚,刘歆与仇楠秘密会面,谈了许久方离开,两人均志得意满。
三日后,十三名新任的部都尉出京赴任,伊德尔作为索伦王子,清阳县马,并未与其余十二人一起,王邑特拨了五十护卫护送,颇受殊荣。
清阳县主本要同行,临行前两日,清河侯夫人却突然重病,县主只得回娘家侍疾。
伊德尔表面不舍,内里欣喜的送县主回了清河侯府中,县主让身边最美的丫鬟锁芯跟随伊德尔赴任,伊德尔假作推辞后受了。
伊德尔出发的第三日,刘歆旬休之期,他分别给在幽州,并州,冀州,雍州任职的心腹学生去了信,告知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他躺在书房的摇椅上闭目沉思,一支半开的菊花自窗口探入了书房。刘歆计算着伊德尔到任的时间,与东胡可汗的配合,一遍遍的推演自己给学生的布置,自觉已周密详尽,笑意忍不住爬上已布满皱纹的脸。一睁眼,那朵菊花便入了眼帘,薄力那干净的眸子突的兜上了心头:这个孩子自送回一盆牡丹后便没了消息,想来是身份泄露,已然身死……
“老师!”声音和叩门声几乎同时响起,让刘歆一愣。
“雪林,进来,何事?”
一个青年匆匆而入,又顺手将门关好,有些急促的道:“老师,小光传信给我,他昨日例常整理各地奏报,发现并州漏登了一份军报,经他偷偷查访,发现此军报到尚书台直接被司空大人拿走,故而未曾入册,他循例整理,发现军报所呈乃是匈奴各部落王族的图文册……”
“可有东胡部?”刘歆陡然坐直了身体。
“有,东胡可汗索桑纳,大王子,二王子……”雪林说到此处,停了一下,看了看老师的脸色,又缓缓的道:“二王子鄂克苏鲁的画像都有,描述极为详尽!”
“并州军报何日到的尚书台?”
“八日前!”
“图像绘得如何?”
“别人绘得如何小光没有说,不过,鄂克苏鲁的图像绝对出自高人之手,与伊德尔九成相似,只要见过伊德尔的人便可一眼认出!”
“不好!”刘歆自摇椅上站起,唤道:“昆池!”
面目平凡的男子很快便出现了,单膝跪地道:“主人!”
“速速带人追伊德尔一行,务必将仇楠斩杀!”
“是!”
昆池如同忽然出现一般又忽然消失,雪林道:“老师,可还有补救方法?需要我做什么?”
刘歆沉沉的道:“什么都不必做,此时一动不如一静。陛下明知伊德尔有问题却依旧任他为部都尉,是不想公开处置此事,而我和柯凡必然已经在被怀疑之列,此时便是多做多错。伊德尔一行,我只与仇楠接触过,只要他不开口,便没有实据,陛下不会将我怎样的,只是……唉,只怕恩宠到头了!怪不得清河侯夫人突然病重,怪不得王邑亲派护卫,原来如此……雪林,你给四个师兄去信,让他们都不要擅动!”
“老师,你要保重身体!”雪林看着这一会儿功夫感觉又老去了不少的老师,担心的道。
“去吧!”刘歆拍了拍心爱学生的肩膀,伸手将窗口的菊花摘下,又在椅子上躺了下来,将菊花放至鼻端。
秋已凉!
次日上朝,刘歆便有些风寒咳嗽。他年纪已大,偶尔生病,并不突兀。王莽见他面色难看,便赐了御医,看诊之后,让他回府休养。
刘歆便安静的在府里养起病来,不再出府。
廷尉暗地里派出调查刘歆和柯凡的密探并无所得。
王莽渐渐觉得这两人可能也是受了东胡的蒙骗,方才有了之前的种种。
刘歆表面平静,心里却是如同十五个水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
昆池出发第八日,依旧没有消息传回。他的唇边生了好几个火泡,嗓子也有些嘶哑。
御医照例前来诊治,“国师大人觉得如何?”
“好多了,只是年纪大了,恢复得慢些,请先生替我谢陛下隆恩!”
“大人照方服药,再过三日,便可好转,还请保重!”
此时,有学生前来探病,御医诊治后便告辞离去。
当夜,刘歆安睡于榻上,监视的探子便也有些放松。刘歆藏于锦被内的手上握着的是学生探病时偷偷递来的一卷竹简,他用指腹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着,心中越来越凉!
公开的消息是,冀州郡今日急报传回,伊德尔一行在冀州中山国附近被山匪袭击,无一生还。
昆池带回的消息是,伊德尔逃走,不知所踪,护卫几乎全军覆没,仇楠重伤被王邑的人擒获,不知生死,不过他即使侥幸未死,也应无法开口说话指证主人。昆池亦重伤,无法躲过暗中监视之人前来复命。
临山居中,绍渊赞赏的看着任勋,“小勋跟着风枞果然大有进益,那么多人暗中监视伊德尔,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传的信?”
得公子夸赞,任勋兴奋得双颊通红,“我们一路跟着他们,公子说王邑可能会在太行山动手,所以在入太行之前,柳大哥制造了一个小混乱,我趁乱将信和并州军报的副本放入了伊德尔营帐。他半信半疑,便生了防备之心。不过公子,仇楠却不是我们引开的。”
解忧将王莽欲对付伊德尔之事传回后,绍渊便定下了顺势而为之计。
伊德尔,也就是东胡二王子鄂克苏鲁,他不能死,要让他安全返回东胡。
东胡可汗索桑纳年岁已经大了,近来身体不是太好,膝下众多的儿子中,他一直在老大和老二之间犹豫,究竟是立哪个为世子?
所以,绍渊要让鄂克苏鲁回东胡去,和他的大哥争一争,这样一来,至少三五年之内,东胡便会自顾不暇,无力觊觎。
而仇楠心思深沉,对汉家天下极为仇视,再跟在鄂克苏鲁身边便是隐患,所以要让他无法随鄂克苏鲁一起逃出,便安排人将他引开,此时听任勋这样说,便想了一下,肯定的道:“必然是刘歆发现了什么,想来灭口了!没了仇楠,他便可以自此事中脱身。”
“公子,这个……这个不会影响你的安排吧?”任勋担心自己坏了公子筹谋,小心的问。
“无妨!后来鄂克苏鲁是如何脱身的?”
“他看到我的留书,又一时之间找不到仇楠,便信了七八分,当晚三更突然突围。因为:伊德尔一行所用晚餐中都是被加了料的,所以王邑的人没有防备,仓促追击,鄂克苏鲁的护卫战力不弱,终护得他安全逃出。”
“他的护卫中,有三人身手和我在伯仲之间。”一边的柳辰补充,“快入太行时,小青发现周边有五百人左右的军队调动,我估计他们准备动手了,皇帝陛下肯定是想把他们全部留下的。”
“被骗了这么久,皇帝颜面无存,自然恨极,鄂克苏鲁突然突围,他们虽然人多,却还未形成合围之势,难免功亏一篑。”
“王邑派出的这五百人应是精锐,鄂克苏鲁侥幸逃出,他们在搜索追击时却阴差阳错的救了仇楠一命。”
“下面就看刘歆如何在皇帝面前脱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