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难不死
新莽天凤五年(公元18年),六月十八,左泰周岁生辰,因与立世子之仪同时进行,故场面盛大。
绍渊未能前来。
在长安昏迷后,鑫云遵照绍渊心愿,将其带回了临山居。过了一个月才再次醒来,肺部损伤的恢复却极为缓慢。
柳辰提前两日将立左泰为安西候世子的文书送至了大邑。
此时,绍渊每日大半时间仍在昏睡,无忧见公子来信又非亲笔,便想回临山居探望,柳辰不允,让其专心完成大邑布局中少爷给其的三年之期的任务,这才是最好的尽忠,无忧含泪应下。
公孙述见绍渊没有亲至,不太高兴,不过得知绍渊病重的消息和见到立世子的文书后,便又暗喜了起来,假装关心的送过来一支老参,无忧没有推辞。
生辰宴后,柳辰并未返回,又多待了几日,替绍渊参加了任侠的婚礼。
任侠突然大婚,让人惊讶。
婚期六月二十二,因是以为左沐安会来大邑参加左泰周岁之礼,而特意定的日子,希望他能参加的。
新娘是公孙述夫人的侄女,霍家的大小姐。
在南小岭救了公孙熙后,任侠按计划去凉州调查,虽未查到连弩的来处,却将林炜和李崇处各得了多少连弩的数量告知了修七,并带回了十把连弩,相比另一个调查小队的空手而归,修七又因任侠相助,在主子面前实实在在的刷了一波好感。
公孙述却对修七时高时低的办事能力起了疑心,一经查问便知道了任侠的存在,将修七狠狠的责罚了一顿,又暗地里对任侠进行调查。居然越查越觉得任侠是可用之人。
任侠忠于左家,是因为左家给了他伸展抱负的舞台,自古以来,非世家子弟若想出人头地,只能是指望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现在,左家早已不是当年的左家,左沐安离开后,任侠所谓的府兵统领之职已成空衔,他心有抱负,怎会甘心?
如此人才,确实该收归自己麾下!
于是,霍家因为未婚夫婚前病故,而以大龄之身待字闺中的大小姐,曾被誉为大邑第一美人的霍妍月,与蜀郡新任郡丞任侠有了婚姻之约。
七月初,柳辰回到了临山居。
绍渊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虽还无力行走,不过已有精力处置些外务,鑫云允许彦青每日前来汇报。
柳辰来回禀大邑之事时,彦青正在少爷屋里。
“邓公子已确认伊德尔是东胡部可汗的二儿子鄂克苏鲁,继承者候选人之一。”
“告诉邓禹,让他将并州附近的部落王族成员皆绘制成图文,以军报形式上报。”声音极是低哑。
“军报经尚书(总领政事的部门)审议,由左右曹(官职)上呈,两处皆有刘歆的人,只怕他会将伊德尔图像提前截下。”
绍渊嘴角微微挑动,极浅淡的笑了下,“车营见过王舜了……王家虽已将王骏除族,不会再为他掀起朝堂争斗,不过,赫赫王家怎会吃这样的暗亏,若比起权势来,刘歆绝非王家之敌。”说到这里,绍渊的声音更为暗哑,他便不再勉强说话,示意彦青自己思考。
“公子,我明白了!无论是王舜还是王邑,王骏之事都是他们心中的一个疙瘩,也是王家的一段耻辱。车营认定刘歆做局暗害王骏,他以死明志,将此事告知了王舜,王家肯定会有所行动……所以,只要并州的军报到了长安,必然会被送到陛下御前。到时候,刘歆也许可以矫辞脱罪,不过必然恩宠不再。”
绍渊笑了笑,以示对其的赞赏。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彦青肩膀,又勉力提气道:“辛苦你了,要注意休息!”
彦青吃睡在风阁之中,整个人瘦削憔悴得不忍直视,幸好绍渊已开始掌事,不然彦青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而彦青在接手事务后,越做越心惊,实在无法想象,公子之前是如何以病弱之躯,那般游刃有余的处理着这么多纷乱烦杂之事?
彦青退下后,柳辰见少爷已非常疲累,便和鑫云一起,小心的扶他躺下。
多日卧床,每寸肌肉都是酸痛的,稍稍移动,便密密的泛起针刺般的痛楚。绍渊忍不住的拧眉屏气,呼吸一窒后,胸腔内又一阵是剧痛。
鑫云万分熟练的坐到绍渊身后,让他仰靠在自己身上,为他轻轻的拍背,“阿渊,不要忍着,咳出来!”
伴随着一声声低弱的咳嗽声,冷汗迅速涌出。
这样的症状非常常见,柳辰拿起一块柔软的绢布,放在绍渊的唇边,接住从他口中断断续续咳出的血沫,片刻之后,咳嗽渐止,绍渊的胸口有些艰难的起伏着,显然非常痛苦。
又缓了一会儿,鑫云下得榻来,让他靠在特制的靠枕上。
绍渊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看了柳辰一眼,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柳辰询问的看了看鑫云。
“阿渊体力恢复极慢,脑力却更胜从前,你和他汇报此行所得吧,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就不会觉得那么疼了。”鑫云安抚般握着绍渊的手,温柔的道:“不要担心我,柳辰在这里,我就去休息。”接着她又对柳辰道,“若他睡了,记得给他按摩翻身。”
绍渊安静的躺着听柳辰细细汇报大邑之事。
柳辰带回了一封任侠的密信,绍渊看过之后,声音极是暗哑的道:“收好,只希望此信永远用不上!”
柳辰有些不解,不过见少爷说话吃力,也不询问,收起了密信。
绍渊又合上了双眼,任侠的密信,其实并不是写给自己的,而是一封他故意弄出来的复仇计划书。
计划书中明确写着,一,接近公孙述,目的是为结义兄弟报仇;二,获取其信任的方法、手段,如何做局,如何利用修七,利用公孙熙;三,任了郡丞后下一步的计划等。
任侠接近公孙述,当然不止是为文彬复仇,此信其实是他特意留给绍渊的把柄,让自己在公孙述麾下时时警醒,断了自己万一哪天被利益惑眼的可能,同时也表明了他忠于左家的决心,让绍渊安心。
“任大哥,谢谢你这般破釜沉舟!”绍渊在心中轻轻叹道,“只希望此信永远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