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乌丸往事
大婚之前,祁远很忙,已经有好几天没空到竹园了,大婚前一日,诸事忙定后,突然觉得有些空虚,晌午时,抬脚就来到了竹园,里面却静悄悄的。
“平良,绍渊……”刚叫了两声,苏顺咻的一下出现了,把他的第三声给吓了回去。
“公子身体不适,刚去补眠了!祁公子可是有事?”
“是怎么了?那天和他出去办事,就觉得他很累的样子,我去看看他。”
绍渊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眼下青影明显,祁远看了会儿,有些后知后觉的说:“绍渊好像瘦了,原来天天见着,都没发现。”
“少爷脾胃受损,这段时间不怎么吃得下东西。这两天又一直忙着,没有休息好。”柳辰在一边轻声说。
祁远面现歉疚之色,懊恼的说:“都怪我,从祁家村回来后,每次绍渊和我在一起,都精神很好的样子,我还以为……他都好了呢!上次去见林炜,我是一点忙也没帮上。”
“不怪祁公子,这两天少爷每天都很晚才睡,我又劝不动他,唉!”柳辰无奈的说。
早上吃过饭,绍渊起身时,一头栽倒,幸好苏顺就在身边,一把扶住,才避免了受伤。人当时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非常乏力,柳辰诊脉后,说并无大碍,是过于劳累,便用了仲世清留下的药,强制他入睡。
“平良呢?”
“昨夜泠公子一夜都没睡,帮着少爷整理书册,今天一早,少爷让他去休息了,这会儿估摸着快醒了。”
祁远到了泠易房中,果然没一会儿,泠易就醒了,看着精神极好。
“绍渊在忙什么啊?那样不顾身体,你也不劝劝!”
“唉,若是可以,我当然会劝。绍渊身体一直不太好,他非常自律,也注意保养,若非必须,他不会这样夜以继日的,我知道我劝不住,所以也就不劝了。可惜他做的那些,我又不能替他做,只能帮他打打下手,希望可以给他减轻些负担!”泠易指着桌上两卷的娟布,道:“粗的那卷约一万多个字,是他几年前粗粗看过的前朝一个传记,说是有用,就这样默了出来,居然还加了注解,你说这是多费体力,脑力的一件事!”
一边的祁远听了,嘴张得老大:“几年前,随便看过的书,都能默下来!他脑子怎么长得啊?”
“细长的那卷就更费神了,反正我是看不懂的,昨晚画的时候就极费精神,子时后才画好,他都快累瘫了。”
“我记得库房里有上好的党参和灵芝,我马上去拿过来。”
绍渊未时中(下午两点)醒了过来,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看到祁远送过来的药材,很是不好意思,但祁远就怕他不收,直接切了片送来,也就不好退回。
紫色灵芝可遇不可求,柳辰谢过之后,便取来磨成粉,让绍渊就水服了一小勺,又交代苏顺每日早晚提醒少爷服用。
今天绍渊比较听话,一直闭目躺在榻上,没有再做什么让柳辰他们抓狂的事。
晚膳之前,还在竹园里走了半刻钟,精神恢复得不错,绍渊让柳辰去喊风枞过来时,柳辰道:“亥时(晚上九点)必须休息,睡前再吃一颗丸药,不然我就去华仁堂请老爷过来!”。
饭后,风枞准时赶到,第二次进了竹园,也是第二次见绍渊。
他一进屋,就行了跪礼,态度很是恭敬,与上次大不相同。
“风枞,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绍渊的双眼盯着风枞的脸,声音不高,语气严肃。
“请公子示下,在下必不辱命!”
“不问是什么事,就答应得如此爽快!不怕我害你丢了性命?”绍渊淡淡的说。
“公子周边之人都对您死心塌地,自是因为公子值得!我也想成为公子信重之人,只是别无长物,只能为您献上我的忠心了。”
“起来吧,到这儿来。”绍渊走入内室,桌上平铺着一块四尺见方的丝帛,俨然是一幅西域地图,比之将军府中墙上所挂的详尽许多。
“你会看地图吗?”
风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中暗想,“此图如此珍贵,公子竟然给我看!”,口中答到:“会看。”
“先和我说说此图各处所示方位,可能找到各处通路?”
“是,这几处为水草丰茂之地,周边均有部落,这里是焉耆国,这里是莎车国,那儿是龟兹国,这些是通路,除这些路外,别的地方无法通行,水源太少,这一片所标,应该是流沙,向西这片,是戎卢国,周边……”
绍渊坐在一旁静静的听他说着,并不用看地图,此图本是他凭记忆所绘。
汉初为刘氏江山出过力的荀门主,在子规山中留下了不少的宝贝,各处的地域图就是其中的一样,绍渊养病的时候,都略略的翻过。
幽谷散人的师傅一辈子四处游历,北到匈奴、鲜卑,南至哀牢,西边的西域、西羌诸部也都去过,写下了许多游记。这些游记曾给病中的绍渊带来过无数的快乐,他读得非常认真。
这两日来,他结合了游记所说,在原来的地图上,补了一些小部落的所在,又添了十几处隐蔽的水源和湿沙所在地,还标出来几处疑似地下河的线路和各部落国之间可能可以通行的通道,故而地图非常的详尽。
听风枞说完,他略略纠正几处,又将自己新标出的水源地指给他看,最后,指着几条自己也不太确定的线路说:“这些红笔所绘的地下河和各部之间的通路是我推算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尝试!”
“是,此图我已看懂了!”风枞并不多话,立于一旁,等着绍渊布置任务。
“大军西征,先锋营后日开拔,你去给林炜做个贴身护卫吧!保他平安!”停了会儿,绍渊又淡淡的道:“这是为风泽回到他该去的位置而需要你走的第一步!”
绍渊声音不大,风枞却浑身一震,惊愕的抬起了头。
“风泽,还是该叫他郝泽?”
风枞一下子又跪了下来,颤声道:“公子,不是小人隐瞒,公子没问,小人便……”眼前这个面有病色,声音中都透着虚弱的少年,却一次次的让他觉得自己无比弱小,全无抗衡之力。
“别急,我没怪你,只是去你心病,你给我忠心,我自会给你信任。”
“谢公子!”风枞跪趴在地上,继续道:“我王郝布,七年前与匈奴作战,大败而归,乌兰大人趁我王不备,率亲信夜袭王帐,王亲卫死士力战不敌,我王战死,多吉夫人重伤之下,仍力抵数十人,让我带着小王子逃出。后来乌兰大人成了乌丸王,多次追杀,我带着小王子逃到了并州。”风枞直起上身,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令牌,双手奉给绍渊,“此乃我王印信。”
绍渊接过令牌,看了看,递给风枞,“令牌为陨铁所成,无法仿制,有点用处,你自收好,不可示人,免得引来他人觊觎。”
风枞没有接令牌,双手结了个奇怪的印,又伏下身去,虔诚的道:“请主人收下此物!愿长生天护佑您,赐予力量,好运,健康!”说到此处,风枞直起身来,闭着眼睛,仰起头,双手向上托举。
绍渊轻咳了几声,看风枞保持姿势不变,想了会儿,伸出右手,在他的额头,头顶依次交错各拍了三下。
风枞又跪伏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似在祷告。
绍渊把令牌交给了柳辰,叮嘱让他收好,而柳辰则发呆的看着风枞,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让风枞起来后,绍渊又道:“地图你先收好,出关后,若遇危险,难以决断时,可以给林炜看,除他之外,不得示人!”
风枞将桌上的地图仔细的叠好,用兽皮包裹,贴身收了起来,道:“主人放心,图在人在!”
用性命保了五年的令牌交出后,他觉得从未有的轻松,眼前的少年究竟有何魔力,让他甘愿对着长生天发下誓愿,以命护佑!想不明白,便不多想了,他只是觉得如此的心安,让他想去美美的睡一觉。
这时,柳辰把已化入丸药和灵芝的温水递到了绍渊手上,“少爷,时间到了,快休息吧!”
“你回去好好准备,后天一早去找林炜!”
绍渊说完,乖乖的喝了药,上榻去了,身体仍觉无力,希望明天不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