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冥冥之中,谁主沉浮(1)
作者:横沟月   临深履薄最新章节     
    1,反噬
    邓禹于当日醒来,虽还虚弱,但精神并不萎靡,右腿伤处也不如刚开始那般的吓人。
    绍渊的情况却并不太好,高热不退,一直未醒,刘秀在一旁干着急,“怎么会这样?”
    “也不光是因为风寒。”鑫云秀气的眉毛皱着,想了想说:“阿渊和我说过,他自小便对吉凶有着神奇的感应,有一回他父亲要出门,阿渊突然让父亲不要靠近水,如果实在无法避开,一定要带个水性好的随从。那日父亲果然在过桥时被一莽夫撞下水去,幸好随从救援及时,可阿渊却随之三天高热,当时不知因何高热,马师叔就当是风寒治的,再后来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好几次。长大后,阿渊觉得,这样的生病可能与他动用这种能力有关。阿渊师从幽谷散人后,散人曾告诫阿渊,非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为佳。近年来,阿渊极少卜卦,大都也是因为这个。”
    一旁的刘秀听着,隐隐想起绍渊幼时确实有过好几次莫名的风寒。不过当时只当他年幼体弱,也并未多想,经鑫云这一提醒,倒是了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用手摸了摸绍渊依旧滚烫的额头。
    “你也别太担心了!”鑫云又劝了句,“阿渊不会有事的。卜卦虽有反噬,但症状已一次比一次轻了,我觉得也许等阿渊年岁再大些,就不再反噬了。你累了一天,昨晚又没睡,先去休息吧,若你也病了,可如何是好,阿渊这儿,有我守着,你放心吧。”
    刘秀一夜未眠,今日又半日奔波,确实累得很,只得回房休息去了。
    等柳辰从安定郡风尘仆仆快马赶回,兴致勃勃的直奔风阁,欲将安定郡之事详细汇报,却见风阁中只无忧一人。
    “少爷呢?外出了吗?”
    “公子病了,夫人说要静养。”无忧闷闷的回答。
    “怎么又……”柳辰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竹楼之中,鑫云将卧室的几扇窗户打开,春天和煦的风带着竹的清新,花的淡香,从窗外吹了进来。
    绍渊的体温已恢复了正常,此时正坐着,看着开窗后就站在窗口的鑫云的背影说:“云儿,别忙了,我们说说话吧!”
    虽已成婚好几个月,但鑫云一如少女般娇俏,此时回头,脸上却带着薄愁和哀怨。她没有说话,缓步移至榻边,与绍渊向自己伸来的手相握。
    绍渊掌心和手臂上有一些细小的划痕,都小心地抹过药膏。鑫云就势坐在榻边,双目垂视着绍渊的手掌。
    “又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绍渊将手掌翻了一下,把鑫云的手合于掌心。
    鑫云将自己的手抽回,放到了绍渊的腰上,把身体靠到了绍渊的怀中,脸贴着他的肩头,不语不动。
    绍渊却感觉到左肩的衣服被慢慢打湿,泪水在他肩头晕开,他心中一痛,双手紧紧的抱住鑫云。
    每次看到他毫无知觉的躺着时,那种焦急,那种无助,那种恐惧,有谁可以分担?
    在旁人眼中自己是素有盛名的少年神医,可自己还是他的妻子!
    能把压力给谁呢?
    给无忧他们吗?可他们视自己为坚壁。
    给阿渊吗?
    可他早已背负了那么多,那么多!
    鑫云无声的流了一会儿泪,似乎要将自己的无助,全数散去。
    “云儿――”感觉到怀中之人情绪渐渐稳定,绍渊又喊了一声。
    “嗯。”鑫云轻轻应了声,又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来,脸上的泪痕已拭净,双眼稍有红肿,“阿渊,精神好些了吧,我扶你起来走走,今天是个好天呢。”
    “好,刚才早餐我吃了很多,想起来消消食,就怕你不让。”
    又加了件外衣,鑫云扶着绍渊准备出门,柳辰已匆匆地推门进来了。
    “少爷,我回来了。”
    “一路上尚平安吧!辛苦了。”绍渊看到柳辰一身风尘,又说:“先去洗漱休息一下,再看看小南和小宝,这几天小宝不舒服,小南累坏了,把家里安置好了,再到风阁等我。你此行的情况,我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少爷,你身体还好吧?”柳辰看着绍渊苍白的脸色,问道。
    “已经大好了,你先去吧。”
    临山居客院中住着的,自是刘秀和邓禹。邓禹正百般无聊的躺在榻上,他生性好动,哪里闲得住,可是右腿重伤,只能如此。
    “叔叔,我快无聊死了,你想个办法吧!”还没进门,便听到邓禹中气十足的声音,恢复力惊人,这才两天时间,声音里已丝毫听不出虚弱来,两人相视一笑,挑帘而入。
    “看你下次发脾气还乱跑不!”刘秀道,看着邓禹精神恢复,他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是你乱冤枉人,我才发……”说到此处,邓禹看到了挑帘而入的两人,止住了话头,换上了一丝抱歉的笑容,“表哥,表嫂你们来了!”
    原本背门而坐的刘秀也回身,站了起来,迎到了门口,“快过来坐下。”
    鑫云说:“表弟,你别乱动,小心伤处。”
    邓禹立即乖乖的躺好,再没敢乱动。
    “刚才绍湛说要来陪你,我还怕你精神不济,没有允许,看来是我多虑了。小四,去请二少爷过来吧。邓禹,你要多注意,不要仗着身体底子好,就不在意,尤其是你的腿。”绍渊温言道。
    某些遗憾,一旦造成,便是一生的伤痛,健康这个东西,拥有时不觉得如何,可万一失去,便再无力挽回……绍渊将手覆于左胸之上,看着邓禹,心中绝不愿眼前这意气少年步自己的后尘。
    一边的刘秀、鑫云自是懂得了绍渊言中之意,邓禹虽不明白,却看到绍渊眼中淡淡的伤怀,下意识的点头应道:“表哥,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邓禹、刘秀都是极善言之人,几人在室内品茗聊天,话题涉猎很广,时间过得飞快。
    邓禹对绍渊心中原本有的一些不屑,在绍渊于深沟中将自己救回后已消了许多,今日一番对谈,才发现对方单薄瘦弱的身躯中所蕴含的才华,远胜自己十倍,对他不禁倾佩了起来,心中更觉过意不去。
    “表哥,这段时间我对你多有不敬,我觉得很是……”邓禹红着脸,又一次向绍渊道歉道,“还害得你病了一场,表哥不怪我吧!”
    绍渊轻轻摆了摆手,“邓禹,道歉的话你已经说了三回了,你并没做错什么,更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此番之事,是你命中的劫数,又焉知它不是我命中的劫数。那日为寻你的方位,我从文叔处得了你的生辰,给你卜了一卦。此次劫难之后,你将一生顺遂,位极人臣,得主君倚重,受万民景仰,邓禹,你可信我?”
    绍渊声音不高,所说内容却将邓禹惊得双目圆睁,差一点从榻上摔了下来。
    看着邓禹吃惊的样子,绍渊又语音一转,道:“不过,你这急躁的脾气,是该改改了,身为男子不可没有血性,可也不能失于莽撞,你可知道!”
    绍渊离开时,刘秀也随他出来,将房间留给了邓禹和绍湛,两个少年很快就聊到了一处。
    “安儿,你和邓禹说那些做什么,他本就自视极高,这样一来更难安于平凡了,对他怕是没有好处吧。”
    “文叔,那话我可不是恭维他的。他绝非平凡之辈,之后自有他的际遇,你不用替他担心。”绍渊语气很清淡的说着。
    他鑫云并肩而行,刘秀落后了他们两三步,沿着园中曲折的路径慢慢走着,不知想起了什么,长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始终算不出你我的未来!”
    “费那心神做什么啊?你便是思虑太多,才总养不好身子。”刘秀极快地反问一句,又以非常正式的语气说:“再说了,要知道未来做什么,我们就这样认真努力的过着就行了。知道而无法改变,还不如不知道呢!”
    “刘大哥说的极是,阿渊,那些无力改变的事,有些既成事实的事,你尽快放下,不要再为此多费一点心力了。”扶着绍渊的鑫云接口道。
    绍渊轻轻回握了鑫云的手臂,停下脚步,回头对刘秀说:“文叔,我总是会深陷局中无以自拔,也幸好有你们时时提点。你快回去补个眠吧,看你的脸色。”
    刘秀轻轻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去了。
    “云儿,陪我到凉亭去坐坐。”绍渊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