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临山居
十余日后,一路风尘的绍渊等人回到了临山居,随行的还有阴丽华和阴绍湛。邓君娘还是没有前来,只是让两个孩子到绍渊处住上一段时间。
临山居中,柳辰已将杂事安排妥当,马车一抵达,便让一路劳累的众人先去休息。两个小的却精力充沛的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绍渊只得让柳辰带这两个精力过剩的家伙去各处转转。
到了晚餐时分,绍渊一觉醒来,净面束发后,精神好了许多,众人开始了新年来第一次的团圆饭。
总共开了三大桌,除了绍渊等坐了一桌外,无忧也于十日前从自强院中带回了二十个孩子,小南把才几个月的小宝宝也带了过来,肉肉的,可爱极了。几十人济济一堂,气氛极是热闹欢庆。
“愿大家在新的一年中无病无灾,平安喜乐!”绍渊举杯说。
“祝少爷(公子)身体安康,早得麟儿!”一群小子们将这话说得铿锵洪亮,惹得鑫云脸红,丽华大笑。
余下来便是杯盘交盏之音。
泠易比之前稍胖了些,不过双眼却越发的无神,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也似笼上了一层薄雾,微微地泛着黄。
鑫云曾说,他的眼睛中毒太深,仅余光感的眼珠得不到锻炼,会越来越暗淡的。看着泠易风华绝代的脸上,那双无神的眼睛,心中总难免生出些悲凉来。
“大哥,我出门二月有余,你在家可还好?”
泠易夹起碗中碗婷给自己布好的菜,放入口中,动作流畅娴熟,“甚好,只是偶尔想与你品茗对谈,你不在,我难免有些孤单。”
“大哥身体可好?”
“临山居中最易休养,绍渊不觉得我长胖了吗!”
旁边几个人听了,都轻笑出声,一边的婉婷却插了一句,“我家公子伤腿常疼,天气不好时更是厉害。”
“婉婷,”泠易将脸转向了婉婷的方向,责怪的说:“说这些做什么?”
“别怪婉婷,我是你的大夫,可别对我隐瞒病情。”鑫云开口维护婉婷,又说:“冬季本就易血行不畅,于腿伤无益。婉婷你们一定要注意伤腿的保暖,防止寒湿入侵,明日我再开几剂药,你们每天给泠大哥泡汤药,再教你们一套按摩的手法。”
“谢谢云姑娘!”婉茹、婉婷同时道。
泠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抱歉的笑来。
餐后,大多都散去,鑫云、丽华等围着小宝宝去了,她们对那个嫩生生、软绵绵的小生命特别的感兴趣。厅中还余下绍渊、泠易、柳辰、无忧、苏顺几人。
“柳辰,你先说。”
“凉州传回消息,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临江已入凉州军中,目前是一小队长,很受上司赏识。如出征西域,他所在的必为先锋,但现在军中并无出征的消息。随风投入了当地的驼帮,驼帮平时以帮商户运货为主,在大漠中的生存能力很强,在凉州一带很有势力。背后有当地望族支持,与地方豪侠也关系匪浅。随风是乘机救了驼帮的二当家的,这才入了帮,二当家的很信任他。”
“好,让他们一定要站稳脚跟,不可懈怠,等烽火起时,注意自身安全。解忧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皇帝以西域各部不臣为由,一直欲对西域用兵,朝中众臣大多反对。此事曾被提起多次,但去年底的一次朝会后,皇帝未经群臣商议,已拜王骏为五威将,择日出征。目前,王骏正在调遣兵马粮草,估计一月后正式出兵。”
“我朝国力衰微,民生艰难,新帝究竟是怎么想的?凉州之地才太平了多长时间啊!汉高祖当年费尽心力,才让他们臣服。此时,为何又轻启战端!大哥,你曾在长安多年,对此有何看法?”绍渊感叹了几句,转头问泠易。
一转眼,却见泠易脸色青白,双手用力的握着椅子的扶手,青筋隐现。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绍渊急忙起身,扶住泠易。一边的柳辰也过来切脉。
过了一会儿,泠易回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说,“绍渊,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
“大哥,你……让云儿来看看吧?”
“不用,只是有些累了,睡一下就好了。”说完便欲起身,可是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柳辰,帮我一下。”
绍渊担心的看着几乎是被柳辰半抱起的泠易,“大哥,那你先去休息吧!”
没过多久,柳辰回来了,绍渊问:“大哥如何了?”
“泠公子没有再说话,回去之后就上榻了,婉茹姑娘正在照顾。从脉象看似乎是情绪激动所致,刚才我们谈了什么?”
无忧沉吟了一下说:“谈到新帝拜将出征之事时,泠公子似乎就变了脸色。”
“五威将王骏……我明白了!”绍渊想了一会儿,语气沉重地说,又摆手示意柳辰无需再问,接着说:“你继续吧,王骏此人可打探清楚了?”
“王骏乃一员儒将,世家子弟出身,新帝任光禄大夫时,王骏为通议大夫,乃是他的腹心之人。新帝为大司马时,举荐其由文转武,任郎中令。虽是半路出家习武事,但其人颇具天赋,麾下诸军军容齐整,战力不俗。平素亦礼贤下士,民间风评极佳。”
绍渊眉头微微地蹙着,想了片刻说:“他身边尚无我们的人,想法子派个人到他身边去吧。”
……
第二日,长嫂如母的鑫云带着丽华和绍湛外出转悠。尹谦和绍湛年纪最为接近,甚是投缘,也一起去了,柳辰随行保护。自林嬷嬷事件后,各人出来都会做好保护措施。
绍渊则来到了泠易的院内,泠易正躺在一张长椅上,身上盖着一条雪白的皮裘,初春轻薄的阳光似还未穿透冬的凉意,有些萧瑟的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半闭着,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道阴影,脸色素白。
“大哥。”绍渊轻轻喊了声。
泠易从呆滞中醒来,无神的眸子睁开,似乎在仔细分辨着出现在眼前的阴影,依旧是混沌一片,只依稀看到一个人影,他随即颓废的将眼睛闭上,“绍渊,你来了!”
绍渊就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泠易。
似乎感觉到了绍渊的目光,泠易静默了片刻又说:“不要担心,我没事的……以你的聪慧,想是明白了我昨日之痛。”
“大哥……”一时之间,绍渊不知如何宽慰。
泠易仍闭着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我以为……我放下了……却原来……我放的还不够彻底……”
“大哥,你……不要如此自苦。”
“昨日乍听恶贼之名,一时难以自控,我方知,皮肉之疮易愈,可有的伤害却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大哥,我都知道,上次你劝解我时,你所受之苦,我已知晓。”
“是啊,除了那恶贼是谁,我都说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不会与他有所交集,却没想到……又闻其名……”泠易一字一顿的说,仿佛咬牙切齿一般,“我终究……昨日……我仿佛又将这个过程,经历了一遭……”
只见泠易紧闭的双目中溢出了泪水,晶莹,冰凉,顺着眼角,氤入乌发之中。
“大哥,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绍渊轻轻拍着泠易的肩,立于一边的婉茹怜惜的看着自家公子,泪水无声地流出。
泠易一把抓住绍渊的手,猛的坐了起来,紧闭的双眼睁开,无神又用力地盯着前方,“我要报仇,我要将那恶贼碎尸万段!”
“好,大哥,我们说过风雨共担,既是大哥之仇,当然也是我之仇。但请大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们谋定而后动。”
“好,都听你的!”泠易用力握着绍渊的手,久久不松。
绍渊离开时,右手的手腕处已一圈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