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听着老向边喝酒边说的话,心中的疑惑颇多,忍不住发问道。
“但他好像还是在一直找你们。”
“哦,你说他呀,那你搞错了,我和你说的不是一个人。”老向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想谈及这个话题。
高进其实从最开始便有那么一种感觉,老向似乎对满身是管儿的向天明并不在乎,对天熙的死亡似乎更加不在乎,现在再结合老乡的语气,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高进却不好朝下多问。
“他现在究竟想干什么呢?”高进换了个话题问道。
“那当然是想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办法。”老向一口干掉杯中大半的酒,带着些许自豪道。
高进此时嗓子都快冒烟了,但看着老向耿直的模样,只能跟着一饮而尽。
“咳咳咳,我们不是活的好好地吗?”高进有些体力不支的趴在桌子上,顺手抓了一把脆皮花生往嘴里塞,竟然发现嚼成泥的花生黏在嗓子上非常舒服,眼前一亮,美酒配花生,妙啊……
“嘿嘿,进哥儿看来是知道了喝酒的精髓了呀,喝酒就得吃花生米,舒坦。”老向见高进很是上道,又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天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刚开始告诉我说这个世界并不是我想的这样,起初我还不明白,直到……”老向顿了一下。
“直到什么?”高进端起酒杯与老向碰了一下说道。
“直到他变成了雪花,蓝色的雪花飘扬在我眼前,我和他妈当时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飞走了,哈哈哈。”老向像是回忆起当时紧张的景象,绘声绘色的讲着,让高进颇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吓惨了吓惨了,然后这些雪花又回到一起,变成了天明的样子,也不怕你笑话,当时我和他妈还以为神仙显灵了,差点给跪下,这臭小子!”老向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老脸挂不住。
“呵呵,那是叔你们实诚,被向天明这小子给骗了,等他回来吊起来打。”高进惹事不怕大的说道。
“那可不是,当时我就一顿皮带伺候,结果打了他半天也不见吱声,他妈见我下手没轻没重,反而把我抽了一顿,他奶奶的……”老向斟上酒又是一口,顺手网嘴里扔进几颗花生,没好气的说道。
“后来呢,他又说什么没?”高进不禁莞尔,跳过这好笑的一截。
“后来只见笑着朝他妈身上一点,秀儿也化成了雪花,看的我忍不住大叫,后来他又手一指,秀儿又回来了,实在是神奇,那时候我便知道,天明了不得,但我也很清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肯定要去做什么事儿,就像我当年和战友一起去出任务一样。”
老向讲到这儿,鼻腔中的气息粗了些,看得出他也很担心自己的儿子。
“让所有人都活下去么……”高进喃喃自语。
“是啊,他说我们迟早有一天都会消失,讲了一大堆什么湮灭、虚幻之类的东西,反正我和他妈也听不懂,但我看他心意已决,当老子的除了支持也不会其他,更帮不上他,只能嘱咐他实在完不成任务就赶紧回来,找个知心人搭个伴儿,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总归好过无根浮萍的好。”老向此时有些郁闷,满脸淳朴老人想抱孙女的表情。
“他有老婆,应该……”高进不确定的说道。
“当真!?”老向原本忧郁,布满皱纹的脸像是被打了玻尿酸,瞬间变得光亮起来。
“狗日的臭小子,有媳妇儿了还不带回来给我俩瞧瞧,跟藏宝一样,看老子见到他怎么收拾他。”老向欢喜的说着。
“秀儿!秀儿,快出来,快出来!我给你说个好消息。”老向忍不住冲遥远的虚空喊道。
“干嘛,我正在给天明喂饭呢。”秀儿皱眉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的老酒鬼。
“天明有媳妇儿了!”老向此时也不怕老婆了,笑逐颜开。
“骗我?”秀儿一点都不信酒鬼嘴中的话,转冷为笑的看向高进,脸上期待不已。
“应该是。”高进端坐认真的说。
“好呀,好好好,今天破例同意你好好喝一次。”秀儿端着碗乐呵呵的又消失在高进眼前,这种极强的反差感放他极为不适应,就感觉正在和天上的神仙一起吃饭,神龙见首不见尾。
“叔,但是他老婆好像去世了。”高进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两实情,从老向的话中他明白,兴许他俩说的并不是一个人,至于两个向天明,加上星空彼端的那位满身管道的向天明,现在都有三个了,他自己都有些晕。
“啊?怎么回事!”笑眯眯刚喝一口酒的老向噗的一口把嘴里酒全部喷了出去,担心的表情溢于言表。
“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来找过我,问我复活老婆的事儿。”高进捏着一颗花生米不断在指尖揉搓。
“唉,这小子从来都是有事不和家里人说,要强得很,下次你遇到他可得帮帮他,进哥儿。”老向边摇头边叹气,给高进又倒上一杯。
“没想到还有他复活不了的人。”老向的一句话让高进脑洞大开。
“叔,天明可以随意的复活人?”高进眯起眼睛看着酒杯中的酒。
“是啊,忘给你说了,我和他妈还有天熙就是他复活过来的,他说人死了并不是死了,有些人可能变成了像泥土一样的存在滋养农田,但有些人依旧像蒲公英的种子飞舞在空中等待新生,这道理我倒是听懂了些,就像是我们以前种土豆,吃一些,但总归会留一些种苗,不然来年啥都种不了。”
老向轻描淡写的说道,却让高进震惊不已,到现在他似乎才明白一个事实,原来并非所有人都会变成蓝波,变成蓝波有一种不可言道的不确定性。
起初五方世界的主流观点便是人死之后,所有人都会变成蓝波,意质强悍的人会成为完整的灵,所以这么些年五方世界的人口基数并不大,现在看来好似并非如此,有一只大手,在操纵着蓝波的形成与衰灭,这人会死向天明么。
“其实我也死了,叔。”高进自嘲的说道,辛辣的酒从他喉咙中穿过。
“我知道呀,都死了。”老向说到这儿又有些惆怅,虽说自己和众多人都像是还活着,但从传统理念来看,自己和所有人确实都是死人,太不吉利了。
“都死了?长庆市的人可都还活着呢,还有长庆市以外的人,还有好些人都活着啊。”高进费解道。
“啥都还活着,都是些死人,还有哪儿有什么其他地方,就一个长庆市而已,呸呸呸,活着活着,我还是不喜欢死这个字,晦气。”老向扭头朝一边呸道。
“啊?!”这下高进是真的惊骇了,心中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长庆市中的人都活生生的,怎么可能都是死人,最关键是他不明白老向说的只有一个长庆市是什么意思,要知道自己前些年还出过差,去异地办案,这怎么能有假。
“你也别不信,刚开始我也不信,然后臭小子就带我出去逛了一圈,嘿哟,还真他奶奶的是两个大圆盘子,这出行工具也是奇怪,以前我们在农村出门要不牛马拉车,要不摩托带路,家庭条件好些的,还有小汽车呢,他倒好,带老子做电梯上上下下,那小方盒子待在里边就难受。”老向手舞足蹈的比画道,用手沾酒的在桌上画着。
高进此时脑海中一片浆糊,他觉得这么多年以来,五方世界的所有研究者的基础轰然倒塌,搞了半天自己和高世翰这帮研究者都研究了个寂寞,那一层距离真相的膜像是钢筋混凝土,拿着玩具铲撬的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将之捅破。
压抑,他此时的心理状态便是极其的压抑,原来所有人都死了,只不过长庆市和五方世界的表现形式有所不同,但在老向的口中,所有人都死了,那他们这个大范围的世界究竟是什么,囚笼吗,那自己出差去的地方究竟是哪儿,电梯究竟是个什么离奇的存在,心中杂乱的念想让他不再隐瞒。
“叔,我也不想骗您,你是个好人,天明也是我很好的朋友,但一来我确实不记得你口中说的我帮助指引过向天明,只记得和他认识只是因为一桩命案,二来是我还想听听向天明还带你看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这对我和所有人至关重要。”高进此时一惊一乍,酒意早就醒了一大半,咬牙看着老向,他在赌,赌老向不会真的伤害他。
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老向口中说的高进也很有可能并不是他。
“你?”老向表情唰的一下就变了,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黑。
高进只感觉原本和自己喝酒的老向瞬间与自己拉远距离,远到什么也看不见,周遭变得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原本让人胃口大开的饭菜和醇香的酒杯都消失不见,甚至背后的椅子都已经摸不到,但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坐在原地,犹如在迷雾中一般,只不过眼中的黑色更加的渗人。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进心中大惊,但脸上表现得镇定,毫无惧色,当然,这只是他装出来的,这他娘的谁不慌,他此时慌得一批,就差给跪下了。
时间在黑暗中像是下水道的油水再被混上了胶水,流逝的极慢,奇怪的是高进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离,灵魂与肉体两不相干。
好长时间过后,酒香率先飘进他的鼻腔,消逝已久的光芒重新出现在自己眼中,但却并不刺眼,他甚至计算不出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多久,但面前人脸上抱歉的微笑似乎在述说着方才发生的事并非幻觉。
“叔,您这是?”高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缓解这心中的慌张。
“啊,你这小子也学会吓人了不是,我还以为我碰到了什么怪东西。”老向一个大巴掌拍在高进肩膀上,后者差点被他拍到桌子下去。
“怪东西?我?”高进指了指自己,掏出手机又照了照脸,还是这么帅气逼人,没变化。
“天明说如果有人冒充熟人,就直接灭掉它,不用犹豫,那些存在像是绦虫一样,虽然不致命,但稍不注意就中招,失误失误,错怪你了,我自罚一杯。”老向一口干掉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吓得高进赶忙劝阻,这都多少杯了,别喝出事儿来了,不然向天明知道了要把他打死。
“没事儿~,问题不大,这才哪到哪儿,干!年轻人被这么磨磨唧唧的,跟个女人似的。”老向嘲讽道。
“嘿,叔,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哈,干!”高进一口干下,差点被酒辣的喷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只能使劲儿捂住嘴,强行将翻涌感压下去。
“嘿嘿嘿,你小子,还实诚,罢了罢了,我接着跟你摆,诶对了,你那几个朋友怎么还不过来,真怕我吃了他们不成?”老向见高进又开始醉醺醺,开始呼唤“酒友”起来。
“呃,你知道啊?”高进脑袋晕晕的说道。
“废话,你们那股精神劲儿,一看就是当过兵的人,老子眼睛可没瞎。”老向直白的说道。
“龚队、龚队,听得见吗,听得见吗?”高进尝试性的用通信器呼叫道。
“兹……收到,兹……请讲!”龚队沉稳的声调断断续续的响起。
“进屋喝酒!我来不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