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宁在伏云深房间躺着睡不着。
    她想着伏云深一直以来对她温柔体贴，刚才的险些失控和事后的刻意疏离，还有在外公家里吃饭时陈柯的反应……
    陈柯那种下意识的敬畏，甚至是有些惧怕，只有经历过对他来说很可怕的事情才会有那种表现。
    伏云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能令一个看着外向开朗的青年男人下意识感到畏惧？
    可目前除了陈柯这件事，他没有任何破绽，他的温柔体贴不是演的，他的耐心不是演的，他的善解人意不是演的，他的热诚真挚不是演的……
    但他肯定不止是她认识的那样。
    伏云深具体是个怎样的人？
    她对他不够了解，却已经把心里的那块独有的位置给他了。
    这是否会在将来令她遭受某种毁灭性的反噬？
    商宁一个人待得越久想得越多，不免心烦，想下楼去又有多重顾虑。
    其实她这样躲着属实不合礼数。
    她应该整理好心情，若无其事地下楼去，不要让外公看出破绽。
    商宁下床，正好小槿来找她。
    商宁立刻放弃了下楼的想法和她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着聊天。
    伏云槿和商宁肩并肩地坐着，看着她的肚子期待地问道，“大嫂，你肚子里的宝宝有在踢你的肚子吗？”
    她听妈妈说胎儿到了四个月左右就开始闹腾了，那么小的孩子，想想就很神奇。
    商宁摇头，“还没有。”
    她偶尔也会担心，但伏云深会定期陪她去做产检，每次检查医生都说孩子很健康，让她不要太紧张。
    她也看过其他孕妈妈，四个月肚子不明显的大有人在。
    她看着自己的肚子出神，又想到伏云深，不由得问伏云槿道，“小槿，你见过你大哥生气吗？”
    伏云槿闻言顿了顿，点头道，“见过。”
    见商宁问这个，伏云槿便想到宋楹。
    原本她就担心宋楹的事如果大嫂知道了，可能会吃醋，大嫂这样问她，大概率是和大哥闹了不和，那就更不能让她知道了。
    伏云槿又担心如果大哥和大嫂刚闹了矛盾，下楼又遇到宋楹的深情告白，不会被趁虚而入吧？
    大哥绝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但如果因为宋楹的介入让大哥和大嫂之间的情感产生了隔阂也是很糟糕的事。
    伏云槿担忧地问商宁，“大嫂，你和大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大哥刚刚在厨房的样子不像有事。
    商宁迟疑道，“没有，但是在外公家吃饭的时候，云深只是开玩笑，陈柯却被吓到了。”
    她不知道拿这件事问伏云槿会不会有问题，但伏云槿就算不知道伏云深的其他面，也会拿其他事情来劝慰她。
    伏云槿自然知道陈柯是谁。
    陈柯性格跳脱，在大哥身边工作有段时间了，应该是参与过什么事才会那样。
    但她要怎样说才能让商宁放心，大哥绝对不会做伤害自己家人的事情。
    伏云槿想了想，回忆道，“我很小的时候看见过可怕的事，爷爷奶奶走的那天，大哥差点出事……”
    想到那天晚的惨剧，伏云槿有些难以开口，爷爷奶奶的死是他们家每个人心上的痛。
    小时候她不懂，只是觉得爷爷奶奶走了，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以后那两个疼爱她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有时候会梦见爷爷奶奶挽着手在花园里散步，爷爷奶奶对她特别好，教她识字，给她讲故事，带她做游戏……
    她无数回忆起大哥对那个被收养来的孩子的疯狂恨意。
    当时的大哥也不过是个孩子，却死死勒着那个收养来的孩子的脖子险些令对方窒息而死。
    后来，那个孩子再也没在他们家出现过。
    虽然所有人都对那件事闭口不谈，但她长大以后逐渐能意识到，爷爷奶奶并不是自然死去的。
    商宁感觉到伏云槿的悲伤，不由得伸手抱着她，轻声道，“好了小槿，不要去想糟糕的事情，我爱云深，他什么样我都爱的。”
    所以不用为了安慰她去想那些会唤醒痛苦的事。
    她的话那样虔诚。
    伏云槿原本悲怆的心情几乎被一扫而空，大嫂是个这么温柔的人，一定能让大哥幸福的。
    她笑了笑，亲了下商宁的脸，“大哥如果听到大嫂的这句话该多好啊。”
    大哥会高兴得傻笑好久吧？就像平时在家里和大嫂打电话时那样。
    商宁闻言不由得脸红，如果伏云深听到，她能够想象他会想做什么……
    他最好还是不知道。
    商宁温柔地问伏云槿，“小槿有喜欢的人吗？”
    伏云槿愣了愣，直言不讳道，“有过。”
    她不介意告诉大嫂她的这件私事，甚至，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倾诉对象。
    商宁却不由得惭愧，到此为止她已经两次戳中伏云槿的伤口。
    想到伏云槿马上要高考，她连忙调转话头道，“哦，那小槿想考什么学校？”
    伏云槿却想告诉商宁自己的心事，“这件事大嫂不用担心我会伤心，我并不是一个心灵脆弱的孩子。”
    她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作为一个成年人，当然也要匹配一个成熟的心智。
    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费时间。
    商宁不由得赞赏地点点头，“我洗耳恭听。”
    伏云槿笑了笑，她兴致勃勃道，“大嫂知道圣埃克佩里的《小王子》吗？”
    商宁闻言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那她必须知道啊。
    所以小槿的爱情故事也和《小王子》有关吗？
    伏云槿笑着道，“我喜欢的人给过一本书给我，就是《小王子》，不过这本书我已经不要了。”
    就像对他的喜欢一样，她不要了。
    商宁见她并未因此悲伤，不由得好奇，“是小槿不喜欢他了吗？”
    还是因为爱与责任的主题太沉重，令她退却了？
    伏云槿愣了愣，其实也不是，只不过不能喜欢了。
    这件事她没告诉别人，连她最要好的朋友也不知道。
    但她现在要将这件事告诉商宁，因为商宁不仅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家人。
    她苦笑着对商宁道，“我想过要和他在一起，还想过和他结婚。”
    商宁认真地听她说她和一个叫郤明河的男生的故事。
    那个男生是伏云槿学校学生会的会长，叫郤明河，她在高二运动会时认识的他。
    长跑比赛的时候，她腿抽筋摔倒了，烈日炎炎，是郤明河抱着她去的校医室。
    她因为没完成比赛而感到遗憾，带着失落和他说了“谢谢”。
    他却神色认真地安慰她，“不要把比赛的结果看得太重。比赛的输赢是常态，重要的是你在比赛中所获得的收获和成长。把这次失败当作一次锻炼和学习的机会，以后你会取得好成绩。”
    他个子很高，长相很好，力气很大，抱着她阔步走到校医室毫不费力，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男孩子身上独有的吸引力。
    清爽，俊朗，朝气蓬勃，散发着荷尔蒙的清香……
    她愣了愣，忽然一点不觉得腿上的伤在疼，反而她的心不安分地狂跳。
    郤明河确定她的伤口清理好了，有朋友照顾，他才离开。
    后来学校组织了全年级范围的书友会，可以和朋友相互赠送书籍并交流感悟，很多人都会把这当成和自己喜欢的人表白的机会。
    可她没有选择将书送给他而是送给自己的好朋友，意料之外的是她收到了郤明河的书，圣埃克佩里的《小王子》。
    一本成年人的爱情童话，她在确定书是送给自己以后下意识以为他也喜欢自己，虽然将书给她之后他没有说过他喜欢她这样的话。
    但他和她说这本书的主题是“爱与责任”，他还说，“希望你能够明白爱一个人相应的就需要承担责任。”
    她郑重地回答说“好”。
    他却没再说别的，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伏云槿认真看了很多遍那本书，如他所说，书的主题是爱与责任，因此她每次看到那本书都会幻想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去哪里都带着那本书，可就在这个学期，她决定跟他告白。
    他却冷漠地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那本书也是被那个人拒绝之后不想糟蹋书才顺手送给她的。
    她一直视为珍宝的东西原来是人家不要的，即便是现在想到这点，还是会觉得心酸。
    伏云槿说到最后不由得想到宋楹。
    宋楹应该不难想到即便她当面跟大哥表明心意也不会得到回应，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说了，伏云槿忽然觉得宋楹很勇敢。
    宋楹被拒绝应该不会比她被拒绝那会儿更好受……
    可是，她就算很喜欢郤明河，在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之后便对他褪去热情，甚至懊恼自己误会了那么长时间。
    难道她不够喜欢郤明河吗？
    宋楹呢，她说她喜欢了大哥很多年，那以后她会继续坚持吗？
    她问商宁道，“大嫂，如果有人和你抢大哥，你会怎么做？”
    商宁顿了顿，思忖片刻告诉伏云槿道，“小槿，感情是抢不走的。”
    她和伏云深坚定地选择了彼此，若哪天他们之中谁变了心……
    哦，对了，伏云深说的，无论他们谁变了心就都再变回去。
    她现在的心被伏云深霸占着，因此无条件选择听他的。
    商宁也不希望伏云槿去做那个和一个人争夺另一个人的事，那会将伏云槿自己置于不利之地。
    伏云槿意识到商宁想对她说什么，不由得笑了笑道，“大嫂放心，我不要不对等的感情。”
    她其实羡慕大哥大嫂这样坚定不移的热烈的爱情。
    商宁闻言放下心，却也反应过来伏云槿话里隐藏的信息，既然伏云槿说的不是自己，那就是例子里的那个人真的和伏云深有关。
    意识到这点，她不由得皱眉，“小槿，谁要和我抢你大哥？”
    伏云槿不由得顿了顿，心虚道，“大嫂怎么这样问？”
    惹祸了，被大哥知道她说漏嘴大哥会不会“报复”她？
    商宁循循善诱道，“我又不会生气，小槿告诉我以后我才知道怎么帮你大哥规避麻烦对不对？”
    伏云槿站起来对她讪讪一笑，“大哥的事，大嫂还是亲自问大哥吧。”
    趁还没说太多，她预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伏云槿正欲“逃跑”，房门便响了，她大哥如有感应似的来了。
    伏云深端着一盘水果开门进房间，见商宁和小槿都看着他，气氛怪异，不由得质疑地看向伏云槿。
    小槿不会真说漏嘴了吧？
    伏云槿见状立刻摇头，走到他面前向他保证道，“大哥，我什么都没说。”
    伏云深表面平静如水，内心汗颜，就算伏云槿原本什么都没说，那现在也什么都说了。
    她又对商宁心虚地笑着道，“大嫂你们聊，我下去陪外公了。”
    出去之后顺便带上房门。
    伏云深端着果盘有几分忐忑地走向商宁，试探道，“小槿有没有打扰到你睡觉？”
    商宁看着他摇了摇头，也没说话。
    伏云深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心里没底，不由得坐在她旁边悄悄观察她。
    商宁转身面对他，也打量着他的脸。
    她的眼神很复杂，好像不满，又好像担忧，也好像坚毅……
    小槿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伏云深看着她坦然道，“阿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商宁起身，坐在他腿上，“云深，我爱你，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伏云深倏然愣住，无论她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句话，他的心都先狂欢为敬。
    他搂着她的腰，仰头吻她，手从背后伸进她的衣服里，喘着粗气将头埋在她胸前，“阿宁，我告诉你件事。”
    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穿透进她的心房，仿佛令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
    商宁看着他动情的模样，预感到他想说什么，但仍旧道，“云深想告诉我什么？”
    伏云深看到她眼中的狡黠，不由得粲然一笑。
    他说，“像以前那样远远不够，阿宁，我想要更多，想和你激烈地云雨交合……”
    想要最激烈的欢愉……
    商宁第一次认真听他说这种话。
    她看得到他的极力隐忍，也明白了他先前为什么要借故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间。
    忽然放下了对他的所有质疑。
    或许她不会像她刚刚所说的那样他什么样子她都爱，但她会在不爱出现之前不留余地地爱他。
    她轻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低语道，“我们约定好，孩子出生之前保持距离，可不可以，云深？”
    等孩子出生以后，他想怎样，她都应。
    伏云深沉默片刻，咬了一口她肩膀，在她雪白细滑的肌肤上留下两道红色的牙印。
    他就知道，她只负责磨人……
    商宁倒吸一口气后搂着他的脖子。
    她好想打他，但或许他比她被咬还难受？
    算了，暂且原谅他吧。
    两人相拥，静静坐了会儿。
    伏云深推开商宁，将她放在一旁坐好，自己起身去了浴室。
    约定的事，他不说话，商宁当他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