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乐生的能耐,他是见识过的。当时只是一招“八段锦”挥出,何百忌与洛非花根本无法抵御,而且这人的灵力极为特异,两人被击中之后全身血脉似乎不受控制似地奔流,心如同要跳出腔子似的。
幸好当时乌乐生顾忌二人背景只是小惩,才容得何洛带伤溜走,不然真要打下去,肯定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医生也能杀人。”何百忌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两柱香时间并不充裕,他要在被发现之前搞清楚状况再作处理,山下非花还在等他,容不得半点大意。这时他突然想起,如果好友秦晚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处置呢?
如果是他,大概会机变百出来破解这个危局吧,可何百忌不是。他手中除了金针外没有各式各样的灵符可用,所以只能等,静静等待情况发生变化。寒喧过后,乌乐生问:“师兄,这次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原来是童清奇主动找乌乐生,何百忌屏息静听,只听得童清奇道:“我在京闲来无事,收到一物,特此邀师弟同来验证。”
“这是......?”乌乐生发生惊讶声音。
“没错,这是破境丹,有个人重伤来国医馆求救,被我医好后将之当作谢礼,师弟,你看这丹如何?”童清奇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乌乐生沉默了会儿,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白长容还留了一手,难怪归云宗之人当时遍索不得,原来竟被送去你那了。”
童清奇本想敲山震虎,没想到乌乐生倒痛快,直接跳过话语机锋将事情承认下来,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两人之间气氛顿时紧张,过了会童清奇叹道:“师弟,这丹真是你制的?”
“没错,这丹是我制的,有什么问题吗?”
“师弟,我医宗千年来,问诊唯恐不细,制药唯恐不周,用材火工精益求精,你这破境丹,成丹后滞留在鼎内应最少多了十息以上,里面暗藏遗毒,吃了会出大事的啊!”童清奇恳切地道。
“这个师兄不必操心,反正拿来卖,我宗的人没吃。”乌乐生厚颜无耻地直接撇清。童清奇怒道:“谁吃都不行,你之前也炼过破境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怎么这次如此疏忽!”
“疏忽?哈哈哈哈”乌乐生大笑。“师兄,我看你是长年在外,不清楚现在我界状况了。”他的笑声传入童清奇耳中,让老医师心里寒冷如冰。
他在帝京见过秦晚和何百忌后,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宗清理宗门,但足足迁延了近月才动身,一是手头病人的确要处置;另一方面是不时见何百忌上门讨教,他愿意成全;其实还有层极隐晦的意思在内,他不愿意面对同门师弟的恶行,甚至在往好处想。
“说不定乐生只是一时疏忽,说不定他派长容去送丹没别的意思,金刚门有心埋伏,长容是牺牲在金刚门手底。”
但刚刚乌乐生态度已经暗示了一切。年迈的强者抬起头闭上双目,压抑住悲伤心情淡淡问道:“我可能真的太久不接触世事了,你告诉我吧。”
“我这么做,是水云真人授意的。”乌乐生很爽快地说。
“为何?”
“师兄,幻蜃秘境,上年所发生的事,你应该收到我的掌门书信了吧。”“没错,我知道。”
“阴魔派在秘境中设陷阱,大肆屠杀各宗子弟,我愈生门精英损失过半,你的亲传徒弟成长思、我的弟子余长游陨落就不说了,修为比他们弱的更是伤亡惨重。”
“唉,阴魔派如此造孽,下场也是注定。”童清奇怃然,这个劫难归根到底是修行的一部分,各宗历次入境,鲜有全须全尾回来的,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不过因人为的灾祸影响如此深远,他也是想不到。
“归云宗更是除了一个叫沈若男的女弟子外全军覆没,偏偏金刚门折损最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乌乐生冷笑道。
“所以是水云真人挑起这事的?”
“不如说是金刚门与归云宗,相向而行了吧。”秘境结束后,金刚门开始咄咄逼人,而归云宗为了保证第一大宗身份也暗中磨刀,两宗大战将各个中小宗派卷入进来。“那师弟你是被水云子胁迫了?”童清奇还留有幻想。
乌乐生却嗤之以鼻。“我自愿的!”“啊!”“童清奇,你糊涂!我问你,咱们愈生门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凭的是什么?”“自然是凭我宗活病救人的医术丹道。”
“呵呵,我若说不是呢?”
童清奇看着对面师弟,此刻熟悉的人却似那么陌生。“凭的是修为,修为才是立身之本,有境界方可主宰浮沉,师兄,你迂阔了!”听着师弟的话,童清奇这才发现,多年在外不问世事,两人对世界的看法已经南辕北辙。
不能说乌乐生不对。愈生门在修真界长存,多方渴求的医术丹道是立身之本,但历届掌门都没有荒废督促门徒修行也是重要原因。童清奇并不像乌乐生所说迂阔,他也知道若是没有了他和乌乐生两位强者,可能愈生门一早便并入归云宗了。
叹了口气道:“师弟,实力很重要,但我宗以医立派,所有道术都怀仁慈之心,你一味强求,道心偏离,是会出大事的。”
乌乐生并没有在意童清奇所说,今晚他早已作好准备与师兄摊牌,呛声道:“你去做你的活菩萨,我只要变强!”他继续说:“归云宗以无天鼎谱与我交换破境丹,我同意了,没错,里面丹毒是我在水云子授意下留的。”
“无天鼎谱!”童清奇十分惊讶。这本丹书是归云宗不传之秘,仅有一次,因为对方要求愈生门制作灵丹,才给了一小章让二人阅过,里面博大精深,对二人丹术有振聋发聩的影响。水云子以重宝交换,难怪乌乐生动心。
“而且他们已经同意我进入五灵洞参悟五行之道,只等归云宗击破金刚门,我有信心这次闭关后,可以直升结丹中期,呵呵,说不定后期也能一口气上去。”乌乐生得意地道。
“代价呢?归云宗历年对我宗都是明为结盟,暗中压制,他们给你如此条件,不只是几粒毒丹罢?”
“代价自然是我宗与归云宗合并,水云子说我宗若是并过去,你我二人都与其它真人同位,师兄,你想想,与其恋栈现在这不大不小的宗门,为何不能强强联手,做一番大事业出来?”
见他一副利令智昏的样子,童清奇痛心疾首。“师弟你昏头了,你想想,归云宗岂是好相与的,他们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将门人弟子、资源功法一接收,你我没有了根基,到时皆为人所制,好一点让你投闲置散给个虚职,差的话你便是人牵着的走狗,让你做什么便得去做呀!”
“再者说,我宗以医传世,归云宗野心勃勃要征服各宗,全宗去为他们打拼,那么多依赖我们的病人,他们怎么办?”
乌乐生甩头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愈生门这么些年来给医施药,攒了多少家底你不清楚,我清楚!”
他愤愤地说:“我宗没有灵石矿脉,历届先祖对诊金、药费上多方压制,你没有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些弟子月例从哪来的,全靠一炉炉丹药换来,这些丹药还要分给归云宗大部分,大家的修炼资源都紧巴巴,如果并入归云宗,他们一应负担,岂不更好。”
“嘿嘿,你心系病人说得好听,我倒想问,这些病人给过你什么?嘴巴上夸活菩萨对吧,十年前我将医票升价,筑基期的弟子诊金才收他们一个灵石,你知道底下传出来的话有多难听?”听着乌乐生愤怒的控诉,童清奇无法回答。
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是人,人固有缺陷。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人这种生物一旦习惯了好处,失去的时候便忘了前恩,他相信乌乐生说的是实情。他摇头说:“你我既入宗门,便应该对此有所准备,世人负我,我医世人,这才是我宗大道。”
“童清奇,你真是食古不化枉谈大道,没有灵石就没有大道!我告诉你我的大道是什么。”乌乐生面目转狰狞,他鼓起双目,咬牙切齿地说:“我初时答应与归云宗合并,没错,是贪图无天鼎谱和五灵洞,但现在不是了。”
他望向疑惑的老医师继续说:“咱们在归云宗里的人告诉我,水云子的本命灵牌碎了!”“啊!”
“烈焰真人据说被雪梵庵所擒,水云身死,不语真人之前便陨落在与金刚门的作战里,归云宗的强者只有守一和流风,哈哈哈哈哈。”童清奇心中一震,问道:“你想做什么!”“嘿嘿,师兄,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童清奇痛心地劝道:“流风真人智谋无双,你这点伎俩没有机会的。”“谁说没有机会,只要你我联手!”
乌乐生双目精光连闪,说道:“师兄,你与我一同加入归云宗,他们与金刚门作战,无论胜负,人员不可能无伤。到时只要师兄你诊治之时下那么一点点手脚,催动他们生发之气,配上我特制的乍泻丹,到时愈生门还是愈生门,只不过不是他们吞并我,而是我们吞并归云宗!”
乌乐生计划不可谓不毒,童清奇的九天元气御灵针法中的确有催动生发之气的道术,不过是用来医治极危重病人用的,可配合乍泻丹便不同了。乍泻丹取春光乍泻之意,是为人拔毒去邪的灵丹,乃乌乐生擅长。
两者结合,受术之人表面看来的确能迅速复元,但过不多时,体内潜能会不断流失,能想出这种搭配,乌乐生也是用了心思。
童清奇没想到师弟无耻到这种地步,不但贪利投靠归云宗,还想反咬对方一口,尤其是其试图再度利用医师身份害人,更让他无法接受。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突然轻声发问:“白长容便是看不惯你要做的事,所以死了,对吗?”
乌乐生似乎早有准备,被问到要害没有丝毫慌乱,他作出遗憾表情道:“长容是你亲传弟子,我怎么会害他?这孩子,数次在宗门会议上出言反对我,我都是好言相劝没有与他计较。玉州那次,我本意是派他配合归云宗,只需要在换宝大会上将破境丹展示一下,引动各路人马关注即可,他完全可以一露头便撤退,哪知他自己另有打算,将灵丹扣下去与归云宗交接,惹怒了对方,也是想不到的事,唉!”
“那为何不安排人去接应,偏要长容单枪匹马去涉险?再者,以归云宗的风格,这瓶灵丹所售灵石足有巨万,他们为何不直接拿走出售,偏要长容去交接这一趟吗?”童清奇从秦晚那得知真相后并不相信乌乐生的话。
“师兄,这又是你教徒不周了,我本想着以长容人品,必不至于出问题,谁知他怀有贰心,自作主张在换宝大会上与人交换没有及时撤离,他若依我安排,岂会有事?”乌乐生此时反而倒打一耙,将当时白长容以丹换净念珠作为口实。
童清奇一时还真拿此人没有办法。乌乐生与他先后学道,天资禀赋并不亚于他,当时先代掌门坐化,本来按顺序是童清奇继位,但他志不在此,故乌乐生掌权。
他这次回宗,一切计划妥当,本想着面斥乌乐生的不是,要求他自行面壁思过,眼看其油盐不进,实是灰心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