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才刚刚掌灯没多久,毕竟是国都,连晚间都不乏行人。各种小摊在大路旁边的街巷开始摆了出来,逛街的青年男女有说有笑,玩火刀的杂耍艺人将刀子扔到半空又掉下来,引得观众阵阵惊呼。
秦晚坐在雇的兽车上望向外边,心思回到了白鹿墟。小镇上可没帝京这么热闹,日头才落下没多久,镇上人家已各自闭门,还有贪玩不归的孩童,都要被家长喝斥着拎着耳朵回家。
娘亲从来没有拎他的耳朵,即使是自己故意与她藏猫猫,娘亲也只是温柔的一声声呼唤,“晚儿,晚儿咧,乖晚儿回来哟。”他藏了会儿便觉不忍,主动扑向何氏的怀抱,昏暗街灯下,一母一子牵着手往家走,此时此刻,秦晚无比想念家乡。
思绪被停车声打断。车夫抱歉地说道:“客人,内城现在还在宵禁,最多到这里了。”自从大皇子遇刺后,帝京经过了数轮大的搜捕一直没有找到凶手,限于民生外城开放了,可内城如今还是处于晚间戒严的状态。
秦晚不以为意,给了车资和赏钱后,取出一顶带有黑纱的斗笠戴上,信步朝内城南门行去,没过多久,哨卫的兵卒拦住了他的去路。“什么人!藏头露尾,擅入内城,不知官禁法度的么?拿下!”
秦晚悠然掏出皇命金牌,掷向为首的军官,冷冷在一旁看着他。
军官接过金牌神色大惊,再三验证过后,恭敬将兵丁遣开,跪下身双手将金牌交回。秦晚道:“今晚此刻没有人进过此门,清楚吗?”军官不敢抬头,沉声道:“是,下官明白,没有人出入过。”秦晚满意地点了点头,穿过城门消失在路的尽头。
“真好用呀。”闪入内城一条小巷后,秦晚珍重地将金牌收好。他同时在想,秋娘与露华不睦,但露华却用如此珍贵的东西支持青鸾入京,背后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朱迈他们口称青鸾为小主,青鸾身份到底是什么?
“公主?郡主?直系?支系?”,萨家立国至今,传了不知道多少代,血脉庞杂,为什么如此重视青鸾。秦晚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原因是青鸾开启了灵脉,之前柳烟遥说过,皇家对于开过灵脉的后代极为重视,因为这是他们战力的源泉,难不成是要将青鸾回收,然后婚配生产出下代有灵脉的孩子?
“如果是那样就对不起了,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
就像之前拒绝烈焰真人一样,秦晚打心里反感那种擅自主宰他人命运的做法。青鸾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等待配种的母猪,她要过怎样的生活,必须是由她来自主选择。这也是秦晚来京两日,一直没有急于将她交割出去的原因。
越想越有道理,青鸾自从翻越帝峦后,对自己就痴缠不已,她是想在被接走之前,将身体交给自己不留遗憾么?秦晚心疼起来,又责备自己在这方面蠢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强逼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带着这份心意,秦晚无声无息跳入秋娘给出地址的这家府第。
在潜入前秦晚绕着宅子转了圈,神识早将整个空间感应无余。数个地方有人,外围还有几头犬只,看来里面的确不简单。他跳入的地方是后花园,距离里间最近,仗着匿气符没有惊动警戒犬,秦晚整个人贴着地面藏身一棵树后,不是走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
两名守卫正远远地缩在后花园避风的一堵墙根咝气,“咕嘟”一声,好像有酒灌进肚里的声音。“毛兄弟,这里寒气真他妈重,你也来一口。”另一人犹豫道:“王哥,值班饮酒可是大过,被抓到不得了的。”“怕什么!咱们也在这蹲了快一个月了,鬼影都没个,这几天越发冷了,天天晚上喝凉风,不来点酒压着生病了咋办?你放心,我就带了半瓶,你想多喝也没有,不至于醉的。”
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半瓶烧酒便见了底,啪地一声,秦晚听到酒瓶被扔出墙外的声音。可能是酒壮人胆,那个姓毛的侍卫骂起娘来:“我日它奶奶的顾小楼,他自己高床软枕的躲在里面舒服,放咱们兄弟在外面守夜,也不知道准备些夜宵、点心送来填肚,真不把人当人!”
另外那名守卫吓了一跳,赶紧捂住毛姓守卫的嘴,轻声骂道:“你失心疯了!两口黄汤下去就乱讲,顾小楼是丞相心腹,万不可得罪,再说了,安排来守夜的都有赏钱,也不算亏待咱们。”
秦晚听了暗自点头,果然万宝行的判断没错,这间宅子的确是左丞相文思圣安排,看样子那个名为顾小楼的还常驻在此。
毛姓守卫不服气地说:“我可没醉。王哥,丞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派这么多人守这间空荡荡宅子,这都几个月了,辛苦我就不说,闷得蛋都掉毛,其它兄弟们都有意见哩,赚这点赏钱,还不如咱们回府听差,好歹晚上能回去搂着娘们热和热和。”
“我哪里不想早点回府,不过顾小楼说了,三殿下那边的通缉令一改再改,最新一次改动是在掩月城,小主快慢近期就要到,只要接到她往地道一送,咱们就算完成任务了,最后还有笔花红呢。”
听他们这么说,秦晚对名叫顾小楼的人有了更深认识。看来左丞相那边也有人时刻监视萨迎的动向,对自己一行的通缉令,在绾丝楼事件后肯定又有加码,顾小楼紧盯这点,准确地判断出青鸾大概入京时间,也算洞察先机了。
地道的情报让秦晚比较在意。对方准备了将青鸾秘密转移出去的办法,这表示也能从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他有心多听一会,看能不能从守卫口中知道地道开口在何处,那二人却谈论起任务结束后的花红来。
“下雪了”,两名守卫赶紧进房取毡衣斗篷,趁这功夫秦晚飘进檐下,像只壁虎般贴着屋檐潜行,在里间厢房外停了下来。神丝无声无息从门缝探入,将屋内景象传入他的脑海。
房内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正在盘坐调息。这人有修为或是武技,秦晚迅速将神丝收回,通常人在这种冥想境界时灵觉都最强,他不能冒险,一旦被对方察觉,可能就会迁址了。“耐心些”,他提醒自己,翻身伏上檐下一条粗梁之上静静等待。
他在等待天明,天明后如果这书生离开房间,就能进屋搜寻些线索,如果有来往信件什么的最佳,能找出对方召回青鸾的动机。这一等就是四个时辰,天色已亮,晨光照射过来,整个后花园积雪反射下,已经是亮堂堂的,屋檐下再不适益藏身了。
秦晚叹了口气,正准备趁后花园两名守卫交接班这当口撤出,突然花园中出现动静。原本那两名守卫避风的墙根处发出声响,随即传来地砖移动的声音。他随即反应到,这里可能正是之前他们所说秘道的开口,牵魂迅速甩出挂上屋角,整个人倒翻而上,轻飘飘落在了宅子屋顶。
他急中生智,迅速掷出一张冰锥符,将屋顶一角冻住,人潜藏在冰块背后,屋顶积雪和冰块恰好能遮挡望向这边的视线。神丝凝在半空,秦晚观察到花园中钻出数人,为首之人苍老阴鸷,披着雪狐皮大氅,后面随从警戒地观察周围,幸好没有发现他的藏身所在。
老人才钻出地道,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屋内人闻声迅速走出,儒生来到老人身前,参拜道:“大相清晨前来,屋外风冷,还请赶紧进屋,待小楼奉茶。”老人一边咳嗽一边问:“有消息了没?”顾小楼并不回答,而是搀着老人进入里屋落座。秦晚暗道侥幸,苦等一整个寒夜,终于正主儿出现,来人必是萼国左丞相文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