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八阿哥胤禩下了课回来，见自己的福晋穿戴比平日里要更隆重，当即就皱了眉头：“昨夜爷不是跟你说了，额娘让你今天也进宫请安。”
    “是说了呀，妾身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不妥吗？”明慧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今日就是故意打扮隆重的。
    一个答应还想在她面前摆婆母的谱，给她立规矩，教她如何为人妻，如何伺候丈夫，催她赶紧怀上孩子……
    怕不是没睡醒。
    要是惠贵人还是惠妃，还得势的时候，她还愿意忍几分，现在她是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
    “去换了。”八阿哥几乎没有犹豫，反正已到了早膳时间，多耽搁一会儿也无妨。
    额娘位分低，出身也不好，又不得宠，福晋穿这一身过去难免让额娘心里不舒服。
    “不去，忙一早上才打扮好的，进宫去给额娘请安，打扮隆重点也是尊重额娘。”明慧说完也不等八阿哥，直接带着人往外走。
    她才不想再折腾，而且这一身可是她特意装扮的，高贵隆重。
    很多东西都是阿哥嫡福晋才有资格佩戴的，卫氏一个答应，若非是八阿哥的生母，品级还没她高呢，凭什么教训她。
    她就是要让卫氏看清楚身份，别想仗着是婆母就想操控她，往八阿哥后院随意塞人。
    想起刚大婚没多久，身为婆母的卫氏把身旁的两个宫女赏赐给了八阿哥，如今在后院天天给她找不自在。
    罚的轻了，两个小狐狸精根本不在乎，罚的重了，八阿哥就会站出来护着。
    明慧越想越气，走得更快了，明明穿着花盆底鞋，却让身后的八阿哥都差点追不上。
    两人到卫答应宫里的时候，她正要用膳。
    八阿哥：“请额娘安。”
    明慧也跟着不情不愿的行礼：“请额娘安。”
    卫答应看着就差把阿哥嫡福晋的吉服穿在身上的明慧，脸色阴沉下来。
    公主下嫁也没见谁敢不敬婆母的。
    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卫答应心中后悔，早知道当初还不如重新挑一个，这明慧看着身份高贵，实际上没什么用处。
    并没有给八阿哥带来半点好处。
    大婚也好几个月了，肚子也没传来消息。
    本来今天不打算为难明慧的，毕竟还要找她商讨事情。
    但既然明慧想给她这个做婆母的难堪，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起身拉着八阿哥到桌边坐下：“既然来了就跟额娘一起用膳。”
    说着，又给边上宫女一个眼色，原本伺候她用膳的大宫女会意，把筷子放到了明慧的手中，让开了布菜的位置。
    明慧看着被塞到手中的筷子很想摔地上，他们母子坐着，要让自己伺候着用膳，把她当下人使唤。
    卫答应要是妃位她也就忍了，可一个小小的答应，她怎么敢？
    可现在摔了走出去，必然会被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看出气氛尴尬，八阿哥叹了口气站起来，接过明慧手中的筷子，推着她到另一边坐下。
    “慧儿这几日也累了，坐下一起用吧。”
    见额娘要说话，八阿哥又道：“她不知道额娘喜欢吃什么，还是孩儿来吧，孩儿大婚后被皇阿玛指派了差事，课业也要继续，太忙了，也没时间在额娘跟前尽孝。”
    “还请额娘给孩儿这个机会。”
    说着，给卫答应夹了不少她爱吃的。
    明慧有了台阶下，松了口气，沉默的用膳。
    卫答应却是对儿子的偏宠并不满意。
    不过儿子大婚后也不再是孩子了，哪怕她身为额娘，也不能随便教训。
    便也只能忍了。
    早膳哪怕有八阿哥从中调节，气氛依旧不尴不尬。
    等用完了膳，卫答应这才说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为你们谋划谋划。”
    “大阿哥来请安，应该也被惠贵人留了下来，待会儿咱们去惠贵人宫里，坐下来商讨一番。”
    事关前程，八阿哥和明慧都认真了不少。
    “你们也知道，皇上偏宠太子殿下，其他阿哥在他眼里能成为一代贤臣便是最高的评价，稍有不如圣意的，就会被冷落。”
    “这次大阿哥和你，也都受到了我们的连累，遭了皇上冷落，是额娘对不住你。”
    八阿哥安慰：“额娘无需自责。”
    “那额娘可想到了什么办法，惠贵人有什么主意需要我们配合的？”明慧直接问，她心中是有怨气的。
    本来八阿哥就不得宠，现在更不得宠了。
    卫答应这个生母不说帮上什么忙，好歹别连累八阿哥呀。
    看着卫答应上佳的容貌，明慧鄙视极了，这么好的容貌身段，在宫里多年，居然都不能博得盛宠，简直没脑子。
    就这，居然还好意思教她怎么伺候八阿哥。
    “有没有好办法就看你了。”卫答应知道她被贬为答应，惠贵人也失了圣心后，这个儿媳便看不起自己。
    她也对明慧不喜，平日里八阿哥来请安，她也从不让叫上明慧。
    眼不见为净。
    可这次是真没办法了。
    “看我？”明慧不解。
    “对，惠贵人的意思是，你跟皇贵妃毕竟是姐妹，从小一起长大……”
    “巴结不上。”卫答应话还没说完，明慧就直截了当的拒绝：“那小……”刚想骂小贱人，就见宫里不是只有他们三个。
    虽然伺候的卫答应的心腹，可到底怕人多眼杂，还是识趣的改了口：“皇贵妃与我向来不和，想让我去求她在皇上面前为八阿哥和大阿哥说好话，根本行不通。”
    卫答应意味深长的提点：“好话不行，那坏话呢？”
    明慧还没反应过来，八阿哥就懂了，看向明慧：“你跟皇贵妃一起同住一府多年，就不知道她的把柄？”
    “把柄？”明慧仔细的想了想。
    她以前向来不把这个庶出的妹妹放在眼里，在她的眼中，明妍这个妹妹还不如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呢，又怎么会去关注她的事儿。
    只是随着明妍慢慢长大，那张脸跟她的生母也越来越像。
    额娘想起明妍生母就不高兴，她不想让额娘难过，也帮着出手教训了几次，就是讨额娘欢心而已。
    可要说了解，那还真没有。
    哪怕选秀期间，也只是前期同住一屋。
    忽然，明慧想起了一件事儿：“额娘，先让人都下去。”
    看她面色凝重，卫答应立刻把伺候的人都清退出去：“可是想起了什么？”
    “还真有。”明慧压低声音说道：“明妍身子不好，在家里就到了需要卧床静养的地步，按理说，就她那破败的身子，绝对过不了初选。”
    “但她却通过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就这？”八阿哥闻言很是失望：“不管当初身体再差，现如今皇贵妃身子康健，生的孩子都比别人生的更好，哪怕她当初真收买了替她检查身体的人，也最多就是被轻罚。”
    “以皇阿玛对她的宠爱，甚至可能没有处罚。”
    “想凭借这个扳倒皇贵妃，根本不可能。”
    卫答应也同样失望：“你再想想，就没有别的了吗？你与她同在一府十几年，一个人十几年，怎么可能一点龌龊事都不做？”
    明慧被再三逼问也来了火气：“我怎么知道，她天天就待在那个小院里，跟囚犯似的，哪都不去。”
    “再说了，我可是嫡女，她不过一个庶出，谁天天去看她。”
    “不过我倒是觉得，皇贵妃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八阿哥母子俩来了兴趣。
    “以前她在府上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的性格，胆小懦弱，低着头，说话声音还没蚊子大呢。”
    “而且身体真的是病入膏肓，快死了，哪怕选秀的时候买通了替她检查身体的医女，也最多让她通过，断不可能忽然就恢复了。”
    “除非她又请了高人帮她调养身体，可那个时候，她住在储秀宫，到哪里寻医术了得的高人？”
    明慧对于自己与额娘下的毒十分了解，那小贱人在府上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
    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拖到进宫选秀他们都意外，没想到居然还过了初选。
    选秀期间，在储秀宫学规矩的时候，看着也只是比普通人稍弱一点，根本不像是要毙命的病秧子。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明妍就一个卑微的小庶女，甚至手中银子都没几两。
    她拿什么去收买医女，拿什么去请别人为她调养身子？
    而且一个无才无颜的人，居然还能获得圣宠，初封贵人就已经很惊讶了，进了宫之后，更是一路扶摇直上。
    短短一年多，居然就成了皇贵妃，还是手握凤印，有子有女的皇贵妃。
    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忽然，明慧想到一些民间流传的话本，女鬼，狐妖之类不干净的东西。
    她连忙说出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是换了一个人？以她以前木讷笨拙的性格，怎么可能讨得皇上欢心？”
    “可若是被善于魅惑的女鬼上身，或者被狐狸精上身了呢，那不就勾的皇上流连忘返了吗？”
    八阿哥和卫答应都沉默了，皇上对于神鬼之说，巫蛊之术厌恶至极。
    佟佳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要沾染到，立马从贵妃变成了答应，可见皇上有多厌恶。
    可也正是因为厌恶，一旦利用的好了，别说明妍只是皇贵妃，哪怕是皇后也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母子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先到惠贵人的宫中再商议。
    他们母子不得宠，位分低，身后更没有什么强大的助力，惠贵人虽然也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惠贵人的娘家势力也不小，到底比他们有能耐。
    几人到了惠贵人的宫中，也没磨叽，把除了心腹之外的人都退了出去，卫答应就把明慧的猜测说了出来。
    惠贵人听完之后，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放弃：“罢了，此计行不通。”
    “佟佳氏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这个时候再有人敢犯，皇上的处决一定会更加严厉。”
    “佟佳氏一族和皇上可是有着血亲关系在的，依旧多人被处决，多人被贬斥，换了咱们，灭族都有可能。”
    她一说，卫答应和八阿哥明慧都有些失望。
    但也知道触怒皇上禁忌有多危险，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也同样没再劝。
    只是大哥却有着不一样的意见。
    “试试也无妨。”
    惠妃看向自己的儿子。
    大阿哥解释道：“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太子不过占了个嫡字，论课业，论骑射兵法，我哪点比不上他？”
    “看史书，古往今来太子登基的也没几个，我身为皇长子，凭什么就不能觊觎一下那个位置？”
    “别说我，老八，你就从来没想过吗？”
    八阿哥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这态度其实就是默认了。
    大家也并不意外，都是龙子谁还没点野心。
    “你真要用此来做局？”惠贵人担忧：“皇上对皇贵妃异常宠爱，只怕咱们就是真的说她被狐狸精上了身，皇上也是不会相信的。”
    “除了皇阿玛呢？”大阿哥笑的阴险：“皇贵妃看似盛宠无边，但她身边也只有皇阿玛一个人而已。”
    “小十五还小，帮不到她什么，娘家这边，八弟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所以除了皇阿玛，她无依无靠。”
    “咱们只需要在皇阿玛反应过来之前，让所有人都知道皇贵妃被赃物缠身，是个祸国妖女。”
    “届时，百姓们的民愿，皇阿玛要不要考虑？”
    “朝中重臣不断上折子，请求赐死妖女，皇阿玛要不要考虑？”
    “老祖宗他们的意见，皇阿玛要不要考虑？”
    “如果是在此期间，刚好有阿哥或者格格被鬼怪缠身出了点意外，皇阿玛真的就一点不心疼？”
    “难道天下百姓，朝中重臣，亲生儿子的安危，还比不得一个能讨他欢心的女人？”
    “我同意大哥的决定。”八阿哥沉默了许久，还是决定赌一把。
    皇子大婚后就意味着成年了，一般都是跟在皇阿玛身边办差。
    但办差也是有讲究的，有些活纯粹就是跑腿的，根本得不到锻炼，也不可能有显着的功绩。
    有些差事却是不需要费什么力，就能成为功绩被大夸特夸的。
    他现在就是被安排做一些跑腿的活，明面上是跟着皇阿玛办差，但其实就是跟在太子屁股后面当个跑腿的。
    都是皇子，凭什么他就得像个奴才一样伺候着太子二哥？
    卫答应虽然也担忧，但她一向没什么主见。
    且她靠自己的美貌获宠是不可能了，家族又依靠不了，因此儿子有出息，她未来才有期盼。
    想通之后，她也决定赌一把：“要不试试？”
    几个人都赞同，虽然担心，惠贵人也知道自己恐怕劝不住了。
    这时，明慧也忽然说道：“我可以写信回家中让额娘配合好，这次一定要把她打落尘埃。”
    别人家要是有个妹妹成了皇贵妃，那绝对是一家的荣宠。
    定然频繁进宫拜见，拉拢关系。
    可他们家却是个例外。
    阿玛明尚是个男子，不便求见后宫嫔妃。
    额娘跟她这个嫡姐对明妍恨之入骨，又怎么会进宫拜见。
    甚至连明妍生了龙凤胎，他们家也只是在满月宴上跟着所有大臣命妇送上了一礼，多余的是一点没有。
    反而很惶恐。
    明妍现在成了皇贵妃，她当初在府里过得不好，或者被下药的事情，会不会被查出来？
    因此明妍越得宠，明慧母女俩就越是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又怎么能放过。
    “额娘，赌一次吧。”大阿哥见额娘还在犹豫，劝道：“皇阿玛……现在连孩儿都知道他不进后宫。”
    “孩儿跟您都不得宠，这要何时您才能恢复妃位？”
    “难道额娘想一辈子都是一个小小贵人吗？”
    这一句话，戳中了惠贵人心底的恨。
    以往见了她还要行礼的那些人，现在都敢当面嘲讽她。
    原本跟她就不对头的宜妃、德妃，更是每一次见到都故意让她行礼蹲半天不叫起。
    除此之外，贵人跟妃位是当真比不了。
    除了伺候的人变少，吃穿用度各方面比之妃位都差远了。
    由奢入俭难，她现在极其不适应。
    每一次看着内务府把别人挑剩下的拿给她挑，她都憋了一口气。
    她现在还不到四十岁，一想到未来几十年都要如此度过，她就觉得被赐死好像也不是那般可怕。
    而一旦他们赌赢了，皇上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放弃了皇贵妃。
    那就必定会重新再进后宫，哪怕她年老色衰，可身边的宫女长得貌美如花，推出去伺候，皇上也会念着她几分好。
    到时候她再多提提大阿哥，想必也不会再被冷落。
    她一咬牙：“那就赌一把，我写封信，你借着去看你舅舅的名义，把信带回我娘家，这次少不得要他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