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绾觉得此刻的自己看起来一定糟糕透了。
身体僵硬着,连脚步也迈不动了。
可她还是没有转身,更没有回头,只是在门口短暂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扶着门把手踏出了门槛。
“砰”地一声,带上了这扇门。
这就是她的回答。
拒绝。
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这没什么不对的……
至少此时此刻她必须这样做,不然,怕是他无法活着离开帝都。
“绾绾。”
一声自角落而来的低唤拉回了霍绾的注意力。
他人还未至,那浓密的落影就已经笼罩住了她,过于沉郁的气息迫近地袭来。
厉濯羽看着左腕上的名表,脸上的表情是阴冷的不快,“你超时了两分钟。”
他只给了她十分钟的会面时间,现在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霍绾侧目瞥了他一眼,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冷声道:
“我要你向我确保他的安全,直到他康复为止。”
就算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她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除了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南池越,除了他,还能有谁?
厉濯羽本就紧绷着的下颚线条更加生硬锐利了,像是咬了下后槽牙,才按耐住心底的躁郁答应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
“走吧。”霍绾没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可她才刚迈出两步,那股强势到不容拒绝的气息就已经从身后覆压了过来。
少年那双修长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际,接着她整个人的身体就悬了空,被横抱了起来。
她才刚蹙起眉,打算问他又怎么了,就听见耳畔传来了一句:
“医生说了,你暂时最好不要剧烈活动。”
她还未放松的眉头又重新蹙起,“只是走个路而已,难不成你打算让我这段时间一直坐轮椅?还是说,让我一直待在床上?”
厉濯羽耐着性子:“轮椅我会让人准备,至于你后面那半句,我看也未尝不可。”
霍绾:“……”
她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自然半点也笑不出来,既然他愿意白费这个力气,那就随他去了。
离开武装局,她被重新抱进了那辆黑色的宾利里。
驾驶位上,埃文大气不敢喘,只是偶尔小心翼翼地觑向后视镜,观察着后排座位上那两位主子的情况,生怕下一秒就招来所谓的无妄之灾。
他傍晚才被霍绾用枪指过,被她举枪威胁着逃走了,现如今这才不到十个小时,她就又被“抓”了回去,难免不保证会把心底里的火发泄在他们这些倒霉的下人身上……
可霍绾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平静,察觉不到一丝怒气,更别说怨恨了。
真是……
奇怪。
还是说,她在酝酿着情绪……?
察觉到驾驶位上递来的目光,霍绾只是冷笑了下。
她随后抬手降下了车窗,吹着午夜车窗外源源不断涌来的冷风,公路上的霓虹色彩照映在了她那双猫眼般的幽暗绿瞳里。
如果现在有一根香烟就好了,可惜没有。
她懒懒阖上了眼,淡声问道:
“季燊,你是用什么手段把他带走的?这应该不符合武装局的办事规章流程。”
身侧很快就传来了一道回应:
“武装局背后的主人是卡洛斯大公爵,大公阁下的意思,就是武装局的至高指令。”
也就是说,为了能亲自处理季燊,厉濯羽专程拜托了那位大公阁下,也就是现任帝国小皇帝的亲叔叔?
霍绾仍是阖着眼,又问:“你把季燊转移到哪里去了?”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季燊现在到底是生是死,厉濯羽心下了然,也就直接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他还活着。因为你说了,让我留着他的性命,你暂时还用得上他。”
倘若不是霍绾的这句话,季燊现在毫无疑问已经是一具被丢在乱-葬-岗的冰凉尸体了。
听到这里,霍绾重新掀开了眼皮,侧过了脸,直白地点破:“你身上的血迹,是他的?”
厉濯羽没有否认,霍绾从他的表情和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看来的确如此。
罢了。
只要季燊目前还留着一口气就好。
后半段的回程路途中霍绾没有再出声,脑袋靠在车窗边,本意是闭目养神,可她最后这昏昏沉沉地样子像是已经陷入了梦乡。
纵然意识已经迷糊了,可感知还是在的。
所以当厉濯羽将她抱下车的那一刻,她还是困顿中费力地掀开了眼帘。
察觉到她惊醒了,少年的动作不禁更加温柔小心,直到将她抱回了二楼卧室的床上,拉上了窗帘,最后才无声无息地离开。
门外。
埃文面上严肃,实则内心焦虑不安。
现如今霍绾是被“带”回来了没错,可按照厉濯羽的性子,难免不会算旧账,霍绾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厉濯羽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可就在他刚要转身离开时,卧室的门却被再度打开了。
埃文身体一僵,半秒后反应过来立刻转过了身,奉上一脸谄媚的笑容:
“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厉濯羽径直越过了他,冷漠地丢下三个字,“回主宅。”
埃文怔了怔,瞥了一眼紧闭着的卧室门板后立刻跟上了厉濯羽的脚步,在他身后弱弱问道:
“……那夫人她……?”
万一霍绾又跑了怎么办?
“让洛里安过来,守在这里。”
这个熟悉的名字令埃文脚步一顿,又连忙追上。
“是,家主大人。”
*
吉尔赛特家族,主宅。
午夜,天边的繁星闪烁,整座欧式庄园静寂无声。
老式烛台里的烛火在风声中摇曳着,穿过一列列罗马柱布局的长廊,来到后院的地下室门口,里面仿佛沉睡着什么古老的野兽。
在一记颇带暗示的眼神示意下,埃文奉命打开了地下室的门,持灯的侍从率先迈下了阶梯,照亮了漆黑的甬道。
那金尊玉贵的黑发少年这才迈开了长腿,在夜色中踏下了一级级阶梯。
充斥着血腥味的地下室里。
一条鳞片光滑,漆黑透亮的巨蟒在水泥地面蠕动而过,吐着森红的信子,逐渐朝着那被绑在处刑架上的男人靠近。
埃文拉了个椅子过来,奉承着拖到了厉濯羽的身后,见他从容落座,又连忙命人搬了张桌子过来。
可接着,他就听到了那仿佛淬着冰渣的两个字——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