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血渍是谁的?
这句话等于是表明了他身上的血迹属于其他人,而这个人是谁……
霍绾的瞳孔微微扩张,无声地凝视着厉濯羽,想要从他脸上的表情里找出答案。
沉默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慌,尤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令人头皮发麻的不祥预感使得心跳声变得怦怦作响。
总不会是……池越的……
厉濯羽将她那双绿色瞳眸中隐隐晃过的光影纳入眼底,空洞的心脏像是被灌进了冷风,勾唇嗤笑:
“他就在隔壁。”
他?
池越?
闻言,霍绾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那面空白的墙壁。
可还不出半秒,她的下颚就被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再度掐握住了,扳正了回来。
接着在她耳畔响起的是一道再也无法按捺忍受的低吼:
“我还什么都没说,不过只是一个暗示,你就这么心疼……?”
*
一墙之隔,另一间医疗室里。
冷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打在了少年血淋淋的手臂上。
床边,医护人员正拆解着渡鸦手臂上被血水染透了的绷带,为他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倚靠在墙边的紫发男人对这血腥的一幕视若无睹,百无聊赖地擦拭着手里的银色枪支,打发着时间。
抬眸间,他用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又默默撤回,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幽幽道:
“看你刚刚还有能耐为她挡刀,估计是以后都不打算再要这只手臂了吧。”
病床前,渡鸦并没有理会这无趣的奚落,像个人偶一样,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没有得到任何预想中的反应与答复,明日又扫了他一眼,直言:
“我看,你大概是要被抛弃了。”
“如果我是你,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想想,离开她身边以后,都打算做些什么?”
“是继续做个见不得光的杀手,还是换个新身份,加入武装局,从此有了正式的姓名,不用继续活在阴影中。”
对此,渡鸦仅仅只是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明日静默无声地看着他。
是不打算继续做杀手了,还是不愿意换个新身份?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在明日那探究般的目光注视下,渡鸦才又冒出一句:
“她不会抛下我。”
这句话是平淡的陈述,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反倒是让人感觉莫名的坚定安心。
听了这话,明日眯起了眼睛,无声无息地嘲笑着他的自信,凉凉道:
“你就这么笃定?理由呢,是因为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会为她这样不计生死的卖命了吗?”
渡鸦仍是平淡地答:“没有理由。”
哪怕医护人员正清理着他手臂上的狰狞疮口,喷上大片的碘酒,整只手臂都像是被烈火灼烧而过,他也未曾蹙一下眉头。
因为相信。
就只是单纯的相信。
仅此而已。
因为霍绾答应过他,也答应过南时澈,他们永远都不会抛弃对方。
只是,南时澈毁约了,在往生岛里丢了命,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既然如此,明日懒得再去多费口舌,扭头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倘若,你失算了呢?”
就算接触的不多,他也看得出来,霍绾并不是普通女人,哪怕在豪门林立的帝都,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存在。
像她那样的女人,身边绝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
怕是她在心里早就把身边每个人的价值都明码标了价,最后真要选择起来,直接按价衡量,利益至上。
这样一来,霍绾会怎么选择,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一个只能活在黑暗阴影中的、见不得光的杀手,要怎么和隔壁房间里的那位吉尔赛特家族的公爵大人媲比?
帝都之中早就传闻四起,吉尔赛特家族新继任的公爵喜怒无常,脾气古怪,时常阴晴不定的,极少露面就算了,刚一继任就铲除了家族里但凡对他持有过反对意见的长老,不仅如此,甚至喜欢拿活人去投喂他的宠物蛇。
偏偏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就连帝国皇帝都默许他这张狂的行事作风,甚至由着他毁了婚,娶了个华都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
凯撒公爵娶回来的这个传闻中的华都千金,竟然会是华都霍家的二小姐。
更没想到的是,这位霍小姐还是被迫的。
可即便如此,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霍绾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她是华都霍家的人,招惹上了吉尔赛特家族这样的皇权贵胄,想要轻易抽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对于渡鸦,明日好言相劝,希望他能早点离开霍绾身边,在凯撒公爵盯上他、把他视为眼中钉之前,尽快找到下一条生路。
然而,渡鸦却回应冷淡:“没有这种可能。”
明日偏生要抬这个杠,挑眉:“我是说,如果。”
少年那双绯红的瞳眸移向了他,冰冷的视线像是无形的刃,浸着凄寒的凉意。
尽管渡鸦依旧选择了沉默,但这一次明日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答案。
还真是一个死脑筋。
明日冷笑着摇头,重新看向窗外那凄美的月色。
这家伙一次次霍绾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那么倘若他真的被抛弃了,和一具行尸走肉……
又有什么分别?
霍绾对于他来说,早就已经超越了男女之情,是姐姐,是家人,更是不能分割的存在。
这样的情感,还不如是普通的男女之情。
尤其是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感情不止会让他手里的刀变钝,更是有了软肋。
他这是亲自交出了那把架在他脖颈上的刀。
……
二十分钟后。
护士处理完了渡鸦手臂上的伤口,又进行了几句简单的叮嘱,直到他点了下头看似都听进去了,才不在明日的吩咐下离开了。
门很快的被关上,不漏一丝缝隙。
然而,甚至还没超过十秒,无论是墙边的紫发男人,还是病床上的渡鸦,两个人极其默契地在同一瞬间转过了侧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们二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出声,凭借着常年累月的暗杀经验,很轻易的就辨别出了门外的细微动静。
有人来了,脚步很轻,应该是个女人。
墙边,明日扯了下唇角,看了眼病床上一身黑却缠着一身白绷带的可怜家伙,随后迈开了修长的腿,阔步朝着门边走去。
他伸出了长臂,在敲门声响起的前一刻直接拉开了这扇门。
走廊上的灯光很是明亮,将这扇门后的女人衬得更加苍白病态,少了几分冶艳的攻击性,反倒是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美感。
霍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