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在霍绾视野里那像是被放慢了三倍速的男人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你的情况你再清楚不过,不治疗,难道等第二天恢复理智,睁开眼睛看见一具具尸体才满意?”
霍绾发病时,情绪会完全不受控制,会想要见血,会做出一些超乎常人所想的恐怖行为。
例如,带着极强的攻击性袭击其他人。
这已经是最委婉的形容了。
再直白一点,就只有用“杀人放火”这四个字来描述了。
霍绾扶着眩晕的额头,气息比先前更弱了,难得收敛起了所有的利爪与棘刺,沉声解释:
“今晚只是个意外。”
“意外?”
霍斯洺饶有深意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镜片后的琥珀色瞳仁微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接着,只见他伸出了手,抬起了眼前那从内而外无不流露着虚弱气息的女人的下颚。
现如今,她那张原本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只剩下苍白。
这样惨淡的颜色不该属于她,像是原本被珍藏陈列在藏馆里的油画突然失去了色彩,只剩黑白。
接着,男人倾俯下身,从那锋薄的唇中逐字逐句吐露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要钻进霍绾的神经,令她强行回忆起某件事。
“你还记得你当年发病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吗?那晚,你差点划开了太公的脖颈,也是个意外?”
闻言,霍绾冷笑着拍开了他的手,按起太阳穴,努力沉下所有的气息,阖上了眼。
那些明明已经刻意去忘记的事情,再度解开了尘封的枷锁,涌上脑海,引得神经末梢阵阵刺痛。
她的声音很平静,至少比想象中要冷淡镇定多了:
“霍斯洺,你这是在提醒我……当年是你救了我?”
她的精神问题,在还没被接回霍家、还在f国养父母的佣兵团里就已经初显征兆,如果再往前追溯,甚至可以追溯到居住在那间已经被烈火吞噬了的福利院时期。
只是她本人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
于是,她的病情就这样一直恶化了下去。
后来,被接回了霍家,她的病情第一次严重恶化,是在一个炎热烦闷的夏夜。
那年,她刚好十八岁。
与此同时,男人磁性冷冽的嗓音穿插进了这段回忆里。
“我记得那不是你第一次忤逆太公,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下定决心要离开霍家。太公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谁也没想到,你会当场对他动手,还把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声称如果他不放你走,你就会划开他的脖颈。”
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当时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同样,直到今日,霍斯洺仍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霍绾宁死也要离开霍家回到f国。
f国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说……f国那边有谁出了什么事?
让她彻底乱了分寸,不惜搭上性命也要回去?
想到这里,霍斯洺再度低俯下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目光打量起身下因陷入回忆而略显失神的女人。
“你明知道会面临什么后果,也知道没有任何胜算,却还是以卵击石,差点死在老爷子手里,还彻底引发了这桩精神疾病……”
“霍绾,当时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霍家?”
是啊。
霍绾隐隐攥起了每一根手指。
她当时一定是昏了头,才会把刀架在老爷子的脖颈上,以此威胁他放她离开。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
显然易见。
老爷子毫发无损,她差点丢了命。
时至今日,那濒死的感觉还在午夜梦回时纠缠着她。
那不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可连灵魂都被碾碎了,身体的承受达到极限,精神也跟着彻底崩溃。
不知道是老爷子刻意吩咐了身边那些精锐暗卫留她一命,还是那些人不敢真的下死手。
当她受尽折磨,被丢进地下暗室里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就硬生生在那不见天日的房间角落里苟延残喘了三天三夜。
没有水和食物,更没有任何治疗包扎,没有得到任何处理的伤口全都化脓恶化。
那次,老爷子算是打定了主意,势要敲碎她最后的反骨,如果她真的没能熬下来,想必他也不会有任何惋惜地将她丢进乱-葬-岗。
后来,第四天下午,终于有人打开了那扇门,把她拖出了那间地下室。
她还记得,当时外面正下着雨。
也亏得老爷子还有闲心在花园里品茶下棋。
她被人拖到了凉亭前,跪在大雨中,匍匐在了那一级级石阶下。
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了一起,顺着台阶流淌,汇聚成了一条淡红色的溪流。
那一刻,她知道,老爷子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们家这位老爷子,看似稳如泰山般坐镇霍家,可最怕的就是变数。
一旦有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那么他宁愿不计一切代价将其毁掉,也不会留着隐患。
【如果不是有人为你求情,小丫头,你,现在已经被扔去山上的乱-葬-岗喂野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