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倾坐在茶几旁,抬眸看向他。
薛昭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他包扎好了,衣服依旧破烂地挂在身上,嘴唇干燥苍白,看起来狼狈可怜。
时倾指了指桌上长颈腹圆的瓷器,“喝杯水再走吧。”
薛昭投去视线,喉咙干涸,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角。
终究还是选择了屈服。
他一把握住瓷器,直接仰头往嘴巴倒下去。
旁边的秋月一看他这阵势,惊得瞪大双眼,嘴里囔囔:“莽夫一个。”
薛昭就如几天没喝过水一样,直接将瓷瓶的水倒完,意犹未尽地喟叹一声。
他将空荡荡的瓷瓶放下,面色愉悦:“爽快!”
时倾轻笑出声,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盘新端来的桃花糕。
“若是不嫌弃,可以吃点东西再走。”
薛昭乌黑的眸子随着她的纤纤细指转动,落在叠放精致的点心上。
肚子咕咕作响。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块圆形的桃花糕往嘴里一塞,不过十秒,一整盘的糕点被他狼吞虎咽地消灭殆尽。
秋月又是震惊又是嫌弃。
身体上的不适终于消减了许多,薛昭定定地望向端坐的少女:“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在下以后定当回报。”
秋月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小姐,心中愤懑,她一脸高傲地道:“我家小姐可是丞相府的二千金,岂是你能攀附的。”
整个京城,只有一位丞相。
闻言,薛昭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原来是贪官的女儿。”
秋月脸色顿变,“你放肆!”
时倾抬手制止,平静的目光看向薛昭:“我救你不图回报,今天这话我就当没听到,你走吧。”
薛昭面无表情,直接推门出去。
秋月跺了跺脚,“小姐,他这般目中无人,满口胡言污蔑老爷。你怎么就放他走了?”
时倾淡然地扫过她,“今日之事不可说出去半个字,就连母亲也不可,知道了吗?”
小姐虽然看起来性子温柔,但是在某些方面又极为强势。
秋月被她的气势震住,“奴婢知道。”
时倾垂眼看向旁边的那把匕首,上面的血液已经被擦拭干净。
这把匕首是墨色刀柄,看镌不规则纹样,握起来手感极为粗糙,但也不容易脱手。
身长六寸,刀身流畅,尖端略弯,极为锋利,靠近刀柄的地方,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薛”字。
她漫不经心地将其旋转比划,看得秋月心惊肉跳。
玩了半晌,时倾终于放下。
她看了看秋月,“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刚才那人有没有被发现。”
秋月不解,但还是走了出去。
寺庙中,有沈家的一众护卫在外巡逻。
秋月上前,扬笑道:“二位大哥辛苦了。”
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认出这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拱手回礼。
“不知秋月姑娘到此,是有何吩咐?”
秋月笑吟吟道:“没事。只不过我方才在寺庙中瞧见一个举止诡异的人,不像我们府中的人。所以特来问问二位大哥可曾见过。”
护卫对视一眼,否认:“我们兄弟二人一直在此看护,并未发现姑娘口中任何一个行为怪异的人。”
秋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二位一向恪尽职守,若是看到早就上报夫人了。想来是我看错了,也许是庙中的哪个僧人。”
她歉意一笑,“晋云寺地处偏僻,离京城又远,我只怕是哪个山贼。如今有各位守着,想来是不会有不长眼之人闯上来的。”
“倒是我叨扰两位哥哥了。”
两个侍卫毫不在意,“秋月姑娘言重了。”
秋月转身回去,刚靠近时倾厢房,遥遥看到沈氏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
秋月欠身行礼,“夫人。”
沈氏道:“秋月,你不在房中好好伺候小姐,到外面傻站着干嘛?”
秋月冷汗直流,“回夫人,小姐乏了,这才将奴婢退了出来。”
沈氏皱眉,将一道折叠成三角形状的黄色符纸递过去。
“既然睡下了,我便不去了。等小姐醒来,你将这护身符交给她,叫她贴身佩戴,以保平安。”
秋月两手接过,恭敬道:“奴婢定会如实转告小姐。”
沈氏点头,带着人走了。
秋月回来时,时倾正倚在床上看书。
听见推门声,她从书页中抬起头,“可有什么发现?”
秋月几步上前,“回小姐,那人不知是从哪离开,丝毫没有惊动守卫。”
时倾轻轻点头,表示知晓。
神情自然,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小姐,奴婢刚才回来时遇到了夫人。她问我为何在外边,我就说是小姐乏了。夫人命我将这个护身符交给小姐佩戴。”
她从袖中掏出来,递给时倾。
时倾接过,将它放到随身佩戴的香囊中。
“小姐若是觉得乏味,不妨出去走走,奴婢瞧着这院子后面有好大一片桃花林,如今开得正艳呢。”
时倾失笑,“桃花哪里都看得,这庙中的花和府中的花又有何区别。我看呐是你自己觉得枯燥乏味,想出去透透气。”
秋月不好意思:“自从来了晋云寺,就天天听那些僧人念佛求经,奴婢耳朵都要起茧了。”
“如今好不容易解脱,小姐何不好好在此逛逛。而且明天我们就回去了,日后再想来也是机会渺茫。”
最终,时倾还是依了秋月。
主仆两人漫步来到寺庙后方,果然种了一大片桃花。
或曲或直,或高或矮,形状各不相同。苍劲的枝丫上,粉中带红,红中带白,一簇簇,凝成团团云霞。
秋月兴高采烈,折下一朵送给时倾:“小姐,你瞧,这花开得极好。”
时倾轻嗅芳香,“难怪你看不上府中的桃花,原来是这花更美些。”
秋月表情生动,“府中的桃花都是被打理过,年年如此,看不出新意。”
“反倒是这儿的桃花,更为生动自然。”
时倾点头表示赞同,“如此,你便尽情观赏,回去之后只怕是再难见到了。”
得了应允,秋月也放开,一会儿跑到这棵树下赞叹,一会儿跳到那棵树下观赏。
时倾静静地走在后面,沉下心来赏这一美景。
不多久,她便透过横插斜织的桃花枝中瞥见一道青黛衣角和一双墨色靴子。
前方的秋月也停了下来,折身回到她身边。
时倾抬眼望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来人一袭青黛交领锦衣,衣襟处金色暗花,大面积绣有祥云纹,腰间皮质玉带,配挂金色流苏玉牌。
他从桃花后面走出来,显露出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看到秋月和时倾,他舒朗的眉眼浮现诧异,随后轻轻拱了拱手,“沈二小姐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