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今上驾崩还有五六年的时间,程颂安不大记得具体是哪天寿王失宠,但绝不是今年,因为那年出事时,她母亲病逝,崔元卿都未能陪她回程家服丧。
寿王是因造反而被废,从亲王贬为庶人,幽禁大宗正院,后来襄王继位,免了他的终身幽禁,但也没恢复王位,挪去行宫一个小院子里终老。
而在此之前,寿王一向是深得今上宠爱,位同太子,怎么这会儿就出了事?
程颂安惊愕过后,忙问:“哪儿来的消息?”
李文宾抿了抿唇:“大人今早刚出了房门,就又被叫到宫里去了,让思变传回来的信儿。”
“为了什么?可有曾说过?”程颂安问道
李文宾跟着回:“听闻是昨夜吃多了酒,今早入宫面圣比别的王爷都晚了半个时辰,而匆匆去后又在殿前失仪。”
程颂安蹙眉想了会儿,这件事不对,除夕夜众皇亲都在宫中宴饮,若醉的不像话,圣人必定知道,寿王受宠不假,但不是骄纵到无法无天的人,明知次日一早要入宫,怎么还会回去之后又喝的烂醉以致殿前失仪?
再者,圣人最宠寿王,这件事说小不小,但说大却也不大,无论如何到不了剥去亲王冠服的地步。接下来估计便是褫夺亲王封号,况且又非得在大年下斥责,可见圣上是动了大怒的,这绝不是小错!
假如这会儿寿王就被贬为郡王,那就只剩下瑾王一人独大,可目前襄王的势力远不能与他抗衡,崔元卿早晚会暴露出来。一个人不能为己所用,就得除掉而不致使其成为自己的敌人。瑾王从一开始就在拉拢崔元卿但未成功,从程颂安第一次去渔樵山庄养伤,瑾王也派护卫驻守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若是这个时候瑾王将手伸到江南,势必会拉拢豪强,将崔元卿刚刚撬开的贪腐口子重新合上,从而再同那些豪强联手打击报复,争权夺利。崔元卿是什么下场未可知,而襄王也就再无与他抗衡的可能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程仲平虽是纯臣,但大女儿跟崔元卿是夫妇,二女儿是襄王的女人也迟早会公开,程彦平也与崔元卿关系缓和,在外人看来,无论如何,程家都是瑾王一脉。所以眼下,寿王落难,襄王受创,日后牵连的倒是程家和崔家。
崔元卿不会无缘无故给她传来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消息,一定是还有什么事要发生。又或者,寿王根本不是为了今早的事受斥责,而是在此之前,有什么别的事发生,所以崔元卿昨夜才被匆匆召进宫里。
她凝神想了一下,立即对李文宾道:“去告诉父亲,这几日称病,谢绝一切往来拜贺。”
李文宾唯一迟疑:“老爷最尊礼法,年节时别人不去咱们府上拜年倒是好说,若让他不去赵阁老那里,怕是说不通。”
程颂安眉心更紧,赵怀松这个老狐狸早没了当年的初心,不然也不会纵的小儿子无法无天,横行京城。他早已受了瑾王招揽,倒向他那边,不然后来崔元卿入阁之后也不会跟他斗得那么厉害。
父亲与他是同届进士,都是天子门生,因此年节时都会有来往,交替去府中坐上一会儿。若是今年乍然断了,怕是会让赵怀松有所警惕。
正思索着,蔷薇高兴地进来回:“心姑娘带着琪姐儿给姑娘拜年来了!”
程颂安灵机一动,让踏雪把抽屉里的那只竹节玉佩拿了出来,对李文宾低语道:“让父亲照旧称病在家,由彦平替他去赵府。把这个交给彦平挂在身上,在赵麟面前晃一圈。”
李文宾认得那枚玉佩,就是当初程颂安让他查谁割了赵麟舌头时,从那里得来的。他有些不解:“这会子让赵麟看见,岂不是让他以为那件事是三公子做的?”
程颂安摇头:“告诉彦平,这玉佩是有人相赠,赵麟必定会问是谁,到时再让思退出面。”
而后又告诉踏雪去耕读园找思退,让他穿上当时割掉赵麟舌头那天的衣服,无论如何要祸水引向瑾王府。
外面崔文心和琪姐儿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二人一进门,崔文心便拉着琪姐儿跪下磕头。
程颂安早让蔷薇准备好了金锞子并几锭银子,给她们二人压压岁,又准备了给未来的那个小娃娃的礼品。
崔文心道了谢,便让琪姐儿过去陪她玩,有些叹息:“我听闻小婶婶小产,伤心的了不得,只是老太太有令,不许来山庄打搅你,因此才拖到这会儿。”
这件事程颂安已然翻篇,但看到琪姐儿越发可爱,心中又是一痛,她本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眼下不是沉溺悲伤的时候,程颂安略一笑道:“你嫂子身子恢复的如何?”
崔文心满腹心事地垂下了头,脸上没了光彩。
程颂安追问之下知道,因张氏被禁足,崔子齐无暇兼顾开宗祠,入族谱这些不着急的事。崔文康便得了这个机会,给孩子取了名字,竟是要认祖归宗姓钱!
崔文心咬牙切齿:“母亲和嫂子都不同意,但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敢来烦扰老太太?我哥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先斩后奏,已找到了钱家的几个什么族老,呸,钱家当年穷的就差把我爹卖了当小厮,还能有什么摆谱的族老!”
程颂安问道:“你母亲的意思呢?”
崔文心忍不住捂脸哭了出来:“母亲至死不同意,绝食相逼,岂料我哥哥……”
琪姐儿见她姑姑肩膀一耸一耸地在哭,连忙放下手中的吃食,也跟着哭起来:“奶奶,我爹爹又打了我娘……”
“混账!”程颂安拳头重重捶在桌上,吓得琪姐儿抱着她的脖子不敢动,她便只好拍着她的背哄了一会儿,又让蔷薇带着去里屋找些小玩意儿玩。
崔文康这里架的够高了,也该将梯子撤下去了。
程颂安望着满园的白雪,暗叹一声,这个年注定过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