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踏雪自院子外面就吵嚷着,“快些,老太太打发我回来请你赶紧过去呢。”
程颂安和海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先去春晖园把老太太寿辰过了再说别的,晚上比白天好些,都是崔家的人,不用像白天对待官眷那样小心翼翼。
程颂安换了一套家常些的衣服,让海棠同踏雪一起给她重新净面、梳妆了一番。
临出门前,海棠又吩咐其他那些等闲不能进屋的小丫头:“看好门院,打扫干净之后再玩,玉兰姐姐去赐贤堂还没回来,别忘了给她留门。”
小丫头答应了,各自去忙。
踏雪脚下一顿,问道:“玉兰去收拾客房了?”
海棠看她稚嫩的脸上有些愠色,跟她的年龄有些不符的故作成熟,不禁乐了:“难不成这也抢了你的功劳了?日日争强好胜,连声姐姐也不叫了。”
踏雪扁了扁嘴,欲言又止,走了几步道:“我刚才听老太太的意思,今晚是要三小姐同心姑娘一同住在她那套间暖阁里呢。”
程颂安笑道:“瑾宁泼皮猴子似的,别闹腾的祖母睡不成觉,我过去劝劝,不然让她回来睡咱们西次间。”
踏雪嘻嘻一笑,踮着脚趴在她们两个耳边道:“那不成,大人明日便要下江南,因此不让两位小姐住在咱们院里,怕同姑娘温存不方便……”
海棠到底是个大姑娘,当下红着脸啐了一口:“你这小蹄子,什么也在外面说,让三姑娘、心姑娘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程颂安从未想过这一点,登时满面通红,羞得一手掩着眼睛,一只手去打她:“他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呵,你这蹄子才多大,懂什么?越发不学好,瞧我不把你送回太太那里去。”
踏雪连忙虚虚跪下,抱着她的胳膊求饶:“姑娘别赶我,你听我说,别看大人在外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但对姑娘的念头浅显的很,我自小在他院子里洒扫的,还能看不懂他?”
程颂安先入为主,总觉得崔元卿将程挽心故意安排在别处,是想同她私会,但他又不可能未卜先知料到老太太会将三妹留在春晖园,把二妹三妹都安排在赐贤堂一处,若是他夜间过去,给三妹听见动静,定要吵得阖府皆知,崔元卿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霎那间,刚才崔元卿抱着自己的那种触感又十分清晰起来,他不光是对她剖白了心意,身体也很明显地跟意念一同悸动了的,一察觉到此,程颂安恼地在踏雪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骂道:“你这死丫头。”
踏雪抱着脑袋鼓了鼓嘴:“姑娘饶命,我一心都是为了您,日月可鉴!”
程颂安一下子气笑了:“你瞧瞧她,满嘴胡沁,还说为了我。”
踏雪顺杆爬地起来悄悄道:“我都向孙大夫问得清楚了,从昨天到往后十天,皆是易于受孕的日子呢,姑娘恁地喜欢琪姐儿,难道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儿?”
说完,扮着鬼脸又跑远了,边跑边回头道:“我去帮玉兰。”
海棠伴着她继续走,也是心念一动,劝道:“姑娘,踏雪这丫头虽是嘴上没个遮掩,说的却是有理,大人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一耽搁说不定又得等上一两年。”
“我知道姑娘存了一颗早晚要走的心,但您是个女儿身,又不能闯荡江湖,或是建功立业,没个孩子,一生岂不孤零零的?若有个孩子伴着,也有些趣味,无论男女,咱们家老爷夫人和彦平少爷必不会不管他。”
海棠是个实心眼的人,从小一心照顾程颂安,对她视同亲妹,但生老病死她掌控不了,万一她走在程颂安前头,牡丹和蔷薇又都嫁了人,必没有什么知心人陪着她,有个孩子便有个盼头,她不会抑郁寡欢。
程颂安默然无语地走着,前世没有孩子,养了一个喂不熟的永哥儿,是她一生之痛。今生既然保养好了身子,又提前防备了程挽心,便是要个孩子也无妨,日后和离,她也断不会叫这孩子受半点委屈。
但是一想到要和崔元卿同房,她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明明该排斥他,怨恨他,可又总被他裹挟着,生出愉悦和欢喜来。
主仆二人一道走,到了春晖园附近,远远便听见一阵欢呼雀跃,其中程瑾宁和崔文心的声音最大,笑声隔着墙都能听到。
程颂安笑着摇摇头,才欲走近了,假山拐角处转出一个人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给婶子请安,婶子安好。”
他走的无声无息,冷不丁吓了程颂安一跳,待他抬起头来,才认出是崔文康。
程颂安只做不识,这个时候,她与崔文康还没正面见过。
崔文康又道:“我是长街上崔四奶奶的儿子,文心的哥哥。”
程颂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是康哥儿啊,不必多礼,进园子去吧,想必你母亲和媳妇儿都在了。”
崔文康笑道:“是了,文康是特地在此等婶子,要跟您和叔叔道声谢。”
他长得五官不丑,但行事不爽利,为人又滑头,因此面相上总有一股轻浮之态,让人很不舒服。
程颂安微微蹙了蹙眉,扯出一丝笑来:“改日单谢谢你叔叔便罢了,好好干,别辜负他对你的看重。”
崔文康连连应下了,却依旧跟在她身旁。
程颂安忍着烦闷,闲谈着道:“听闻你媳妇这胎是个儿子,让你娘如愿抱上孙子,想来你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崔文康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爹命苦,原来的家中自他之后,香火也就断了。”
程颂安心内冷哼一声,什么香火不香火的,若没崔四奶奶让他入赘,别说香火,他连个骨肉也没有,死了都没地儿可埋。
但她面上不显,只轻轻叹息一下:“你这做儿子的,就多替他烧几炷香,延续延续香火。”
崔文康脸上一喜,他一早就知道如今崔府的院子里,老祖宗最疼的就是这个新进门的孙媳妇,而这新妇又看顾周氏和文心,连带着崔元卿也照顾他们一家人,若得她认同,他要筹谋的事便成了一半。
又闲谈了片刻,他才欢天喜地告辞去了。
程颂安的笑顿时消失无踪,问道:“李文宾查出来了么?”
海棠回道:“查出来了,说出来都怕脏了姑娘的耳朵,这个混账竟和他爹在外养的姘头有了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