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霍光从一个完全伺候先帝的车骑都尉,摇身一变成为首席辅政大臣。无他,就因先帝信任他,留下遗诏。
金日磾的情况与霍光几乎一模一样。唯一区别是:金日磾的出身,是归附大汉的匈奴王子。
他们二人都是从少年时开始就在内宫做侍从。
相较二人,上官桀有战场厮杀经历。武帝驾崩前,他已成为九卿之一的太仆,可以理解为武帝的侍从头子。
也就是说,汉武帝驾崩前,故意把局面设计成:由自己的三位警卫员掌控国家,为自己年幼继承人的成长保驾护航。
霍光作为首席辅政大臣,头顶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头衔,在金日磾死后,他要一手把控中庭,问题不大。
但要控制外庭,他必须倚仗丞相田千秋。因为霍光没有任何外庭工作经验,人脉基础也不咋地。
幸好田千秋毫无保留站在他这边。这为霍光安插自己的人手到外庭,提供了巨大方便。
否则,霍光日后面对上官桀、桑弘羊算计时,胜算就难说了。
霍光的底气,或者说别人对他的为所欲为敢怒不敢言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掌控了1\/3国家军队。
凭着舅舅卫青、哥哥霍去病在军队的余荫,霍光拿着先帝遗诏,很快牢牢掌握了河东、陇西两大屯卫大营20多万大军;
又因为二十多年中郎、车骑都尉的经历,他迅速接管了原北军四大宿卫营4万长安城禁卫军。
霍光掌控的内、外军队数量最多,远超其他任何人。
霍光陪伴在武帝身边二十多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没有绝对军权的国家领导,就是耍流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正是因为手头军队的威慑力,霍光才步步为营,不断巩固着自己的权力。
霍光也知道,作为卫霍集团新的统领,他所面对的是长安贵族和诸侯贵族的联合进攻。
某种程度上,霍光不得不违心使出一些残暴手段。
正当他在考虑,对未央厩令这样一个微末小僚的教训已经差不多够力,无需再加码时,忽然左青松来报:王西风亲手逮住了六名未央厩内鬼,并将他们移交给了廷尉府。
重点是,这六名内鬼中,有三人是左青松安插在未央厩里的线人。
这消息实在出乎霍光意外,让他有种哭笑不得感觉。
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霍光的感觉都是:自己这边刚通过惩罚魏江警告了王西风,他就在那边报了回来。
这是霍光无法接受的。
自己堂堂食禄万石的大司马、大将军,与一个食禄600石的小令,一来一去打擂台吗?
左青松来向霍光求助,也是没有法子。
他派人到廷尉府了解过了:章干宜和另外五人口供一致,承认盗卖未央厩物资。不过都一口咬定是首次作案。
左青松托关系找到廷尉卿王平,探了探对方口风。
王平十分肯定答复:六人在现场被逮住,口供已坐实。毫无转圜余地。
王平透露,很快就会出判决结果:依大汉刑律,章干宜腰斩,其余5人充军边疆。
当然,章干宜可以出金赎死刑,最轻可改为充军。
面对如此结果,左青松拼着挨一顿臭骂,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不得不来向霍大将军报告。
看着站在堂下,做好挨尅准备的左青松,霍光嘴巴张了张,忽然没了骂他的心思。
霍光:“左校尉,你有什么想法?下一步打算怎办?”
左青松抱拳躬身:“回大将军,属下认为应该为章干宜筹措赎金,其余两人眷属也应给予适当补偿。此外,属下希望能够把他们充到河东或陇西边军里去。”
霍光点点头。他朝内堂喊道:“群立。”
里面走出一个中年人,消瘦挺拔。大将军府长史曾群立。
他来到霍光面前,抱拳道:“属下在。”
霍光道:“左校尉那里有点事,你去协办。具体如何操作,你们二人商定吧。”
左青松“啪”地行了军礼:“属下多谢大将军!”
曾长史揖手:“属下遵命。”
二人本来也熟,相视一笑,一同离去。
左青松二人走后,霍光继续沉思。
在王西风的事情上,太仆寺卿李左青和光禄勋张安世不愿配合自己,霍光能够理解。
那是得罪皇上的事。
最主要的一点是,对方只是一个六品小官。收拾他而得罪皇帝,实在不值当。
如果对方是2000石官员,反倒可以考虑一下。
因为扳倒的树越大,空出的地越大,收益也就越大。
堂堂九卿出手,标的太小,有失身份不说,付出与收益也不成比例。
霍光想:那个小小未央厩令,在官场只有一个令官、一个议郎在身,此外就是老师魏江。
魏江已经办了。既然他的两个身份动不了,那就查查他家的马场。
霍光不是轻易放弃的性格。哪怕面对一个小官。
经过考虑,霍光决定:不走御史那条线。而是通过右辅执金吾去调查王西风家马场。
也就是绕过纪委,由公安经侦办案。
因为,桑弘羊是御史大夫,也就是纪委一把手。霍光走纪委路线,只怕不好使。
刚才那位曾长史是大将军府长史。他有事去忙,霍光就叫来大司马府长史安作文,对他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安作文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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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人间。某包房里。
桑弘羊、徐又成对面品茶。
两人的茶桌挨得很近。
桑弘羊屏退侍女,让她们听到召唤再进来。
“桑兄,今天这么紧急约我,是有什么大事吗?”徐又成问。
“是的。”桑弘羊道:“魏江调走后,你见过那姓王的小子吗?”
“没有。”徐又成道:“他如今属太仆寺,我没什么事召他,怕李左宁多疑啊。”
“你还是派个人找找他吧。”桑弘羊沉声道:“我收到几条消息。一、他亲手逮住了几个本厩盗贼,交廷尉府审理。据说廷尉王平表示了,一人腰斩、五人充军。”
说到这,他停下。看看徐又成反应。
“什么?这小子怎么如此鲁莽。”徐又成果然急了:“逮到自己手下几个小蠹,重拿轻放,内部处理不就完了吗?唉,魏江不在,看来他是连个请教的人都没有了啊。”
“老弟你是真的如此认为吗?”桑弘羊玩味地问道。
徐又成见他这副模样,知道里头一定有文章。便道:“不然呢?难不成桑兄赞同他的做法?”
“嘿嘿嘿,赞不赞成另外再说。”桑弘羊喝了一大口茶,身子后仰,握拳捶捶腰眼,故意轻描淡写道:“据说他抓住的六个人中,有三个是屯骑营的钉子。”
“啥?”徐又成这次是真惊到了。他直身站起来,差点带翻茶几:“屯骑营的?老霍的人?”
桑弘羊右手朝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接着道:“应该错不了。领头的那个会判腰斩,左青松同曾玉奇一起,在张罗赎死金。到时看看充军的去处,如果是那两地,就更加证实了。”
“哦…”徐又成倒抽一口凉气:“桑公,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是那小子在为魏江报仇吧?”
“你说呢?”
桑弘羊没见过王西风,但由先帝的态度,对王西风更笃信一些。
徐又成只是接受魏江和桑弘羊提示,对王西风的信心,反而不如桑弘羊。
听了桑弘羊的反问,徐又成缓缓坐下,沉思良久。
然后问:“桑兄,你刚才说收到几条消息,这是其一。还有呢?”
桑弘羊道:“第二、霍光通过右辅执金吾成欣,正在调查王家马场。”
徐又成这次没有起身。不过也是震撼不小。
他紧张地盯着桑弘羊道:“桑公,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