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真,住嘴,”郑西怒容满面,一声断喝,“你们不重视农村户用沼气池建设工作倒也罢了,为了开脱自己的敷衍塞责,竟然编造谎言,信口雌黄,妖言惑众,诋毁国家环保政策,该当何罪?”
刘真陈述期间,郑西一会儿站起,伸伸腰,捶捶背,一会儿坐下,毫无顾忌地呼哧呼哧大口喝茶,一会儿双手不停地用力搓着脸颊骨,显得极不耐烦。但刘真毕竟是代镇长,开场白也说得谦恭温顺,让人极其受用。伸手不打笑脸人,贸然打断他的说话,会显得他郑西既缺乏领导风范,也不懂常人礼节。此时他见有机可趁,兜头盖脸对刘真就是一顿痛批。
郑东眼睛瞄向吴天登。吴天登气定神闲,不急不躁,时而闭目养神,时而拿着笔在本子上不停地写着。他心领神会,便坐直腰板,眼神怨毒,迫不及待攻击:“刘代镇长,你絮絮叨叨的一船话,我总结就是以下三个意思,一是认为国家环保政策脱离农村实际,县委、县政府大力发展农村户用沼气池措施过左。二是给我们上了一堂沼气知识科普课,让柏城镇今年农村户用沼气池工作落后有充足理由。三是批评检查组拿着鸡毛当令箭,小题大作,过于较真。”
刘真大吃一惊,急忙摇手说:“郑局,我只是真实地汇报问题而已,丝毫没你说的那些意思,请您明察。”
郑西不容置辩地说:“刘代镇长,狡辩无效。你回答我其他的问题。”
刘真真诚恳回答:“郑局,请问。”
郑西抬起头,细小鱼眼寒光闪闪:“我县农村户用沼气池建设工作是一年一小检,三年一大检。柏城镇往年都是先进,你也是先进个人。今年为何如此糟糕透顶?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蓄意破坏?”
“不,不,不,郑局,你想歪了,”刘真咬紧牙根,神色凛然道,“本来我不想说的,既然郑局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往年为了迎检,取得好评分,我们镇是下了血本的。首先,县委、县政府把建设农村户用沼气池指标下达到各乡镇后,我们就层层分解,把指标下到各村组,村组将任务落实到农户。”
“为了完成任务,首先我镇按每户的实际造价垫付60%的资金,即每户在六千元以上。其次,迎检前一个月,我们会花大价钱请专业技术人员进村入户,免费为农户修补池体,维修设备,对可能迎检的重点村、重点户免费清理沼气池、添加池料。再次,驻村干部召集所有沼气池用户进行一对一应对检查问话培训,绝不能多说、乱说和漏说一个字。”
郑东嗤笑道:“胡说八道,天方夜谭。”
刘真正色道:“字字句句属实,毫无虚假。”
郑西侧着头问:“刘真,你们今年垫钱了吗?”
刘真诚实回答:“分文未垫。”
郑东怒气冲冲:“为什么?”
刘真苦笑说:“郑局,过去每建一个户用沼气池,镇政府要垫资金6000多元。我们镇今年的任务是建69个沼气池,需要垫资42万元。年终检查维修费用要8万多元,今年合计达50万多元。”
刘真叫苦连天:“今年3月底,我们粗略清盘了镇财政,亏空达900多万元,超过了全年镇可支配收入的60%。我镇已入不敷出,濒临崩溃的边缘,再也无钱可垫了。”
郑西一副正气凛然神态,以教训的口吻说:“刘真,你很有表演天赋,说谎话不用打草稿。没钱,你们为什么补发奖金?那钱又是从何而来?公私相比,孰轻孰重,你们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刘真顾全大局,一直默默忍受着郑西、郑东两兄弟无休无止的挖苦、指责和侮辱,但凡事有个度,泥人都有三分脾气。他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愠怒:“郑局,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说这话太扎心了。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同志们辛苦一年,该得的年终奖,连续三年被挪用滥用,早已怨声载道,工作能有动力,做事能有干劲吗?如果你环保局的同志年终奖被挪用,恐怕早就沸反盈天、罢工罢岗了。”
郑西不为所动:“你们镇今年烤烟大丰收,财税收入翻倍,为什么不拿出钱来为农户建沼气池,为民服务?”
刘真解释道:“今年我们镇的财税收入是翻倍,但目前还只是字面数字。吴县长管财政局的,应该一清二楚。”
郑西说:“那你们可以先借钱干事啊。”
刘真面色逐渐冷峻,说话也不客气了:“郑局长,镇政府借钱来做事倍功半、劳民伤财之事,谁来还?”
“刘真,你说我县农村户用沼气池工作是劳民伤财?”郑西一脸黑线说,“刘真,你口气也蛮大蛮冲啊。”
“是不是,大家心里都有数,”刘真摇着头说,“我镇每年垫付几十万块钱用于户用沼气池建设,数年下来,浪费了上百万资金。但群众没得实惠,牢骚满腹,骂我们兴修水利没钱,扶贫济困没钱,但为了乌纱帽,搞形式主义,政绩工程,大把大把浪费钱,是败家子,腐败分子。”
“镇政府已穷得叮当响,你们还要我们为了所谓的政绩,打肿脸充胖子,借钱去做劳而无功之事,我们今年做不到。”
郑西咄咄逼人说:“刘代镇长,你以前能弄虚作假骗取荣誉,我现在就有理由怀疑你故伎重演,想以此来逃避追责。你的借口太拙劣了!”
“全县其他22个乡镇、街道,兴建农村户用沼气池方兴未艾。他们能做到,你们为什么做不到?”
刘真脸色郑重严肃说:“郑局,各乡镇、街道分管农村户用沼气池的领导开会时私下交流过,大家的做法是一致的,各自垫付资金有多有少,有高有低。建得越多,垫得越多。全县在建设农村户用沼气池上浪费的资金是个天文数字。”
“在我前述的问题和矛盾没解决之前,我镇决不重蹈覆辙,决不再和兄弟乡镇一样,眼见前面是坑还奋不顾身往里跳。”
郑西断然否定:“其他乡镇街道决不会如此!刘真,你肆意抹黑环保事业,造谣诽谤其它同志,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刘真凛然道:“你如果认为我是这样的人,我也没办法。”
郑西面色如霜:“刘代镇长,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柏城镇准备对农村户用沼气池工作破罐子破摔了,是不是?”
刘真严肃认真说:“不是,柏城镇农村户用沼气池工作要做,而且要做实做好,但绝不能照搬以前的错误做法。”
“从今年开始,我们镇对发展户用沼气池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实行‘五不建’,即缺资金的不建,没有发酵原料的不建,家中人口流动性过大的不建,没有积极主动性的不建,不搞‘三改’配套的不建。一句话就是,能建则建,不符合条件坚决不建,能建多少就是多少。”
郑西瞥了一眼吴天登和曾华,言语不善:“看来,柏城镇党委政府胆肥气粗,不把县委县政府放在眼里,准备自立山头,搞藩镇割据,听令不听调了。”
刘真义正词严地回敬道:“郑西,曾书记有言在先,我对你尊敬有加,忍声吞气,但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污蔑柏城镇党委政府。你是检查组长,不是帽子工厂老板。”
“柏城镇党委政府坚决不接受你的无端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