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微服私访
作者:河边鹅卵石   家父万历爷最新章节     
    屏东城海港区,一座新店开业,建筑楼高四层,通体精雕细琢,落花纹、飞天女、偶有留白刻着情意绵绵诗......外表来看,高级的不要不要的,简直如同艺术品。
    谁能想到,这尼玛是一座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大型会所。
    朱常瀛站在街角端详良久,琢磨着欧罗巴的歌剧院大概也就这个样子,但论娱乐,歌剧院显然不及万春楼一根毛。
    什么是艺术,这就是艺术,玩到极致就是艺术。
    千万别扯什么高雅,所谓的高雅也是从低俗慢慢演变来的,歌舞的原始动力就是性,装什么曲高和寡。前世,朱常瀛就讨厌那些动辄大谈人生感悟的所谓艺术家或者知名人士,学识未必有,装逼第一名。
    而大明艺术圈娱乐圈,那真是比前世可爱多了,秦淮河挨着夫子庙,文人不装清高歌女不扮白莲,花魁明码标价,甭管卖艺还是卖身,总之老娘就是出来卖的,咱不装。至于名着咱也不缺啊,只是后世败落了,没人家欧罗巴能吹,所以就有了所谓的世界名着。
    但你仔细想,认真的想,一个从未去过欧罗巴,不了解欧罗巴的人读《神曲》能读出什么来,除了宗教迷信还能感受到什么?就什么都没了。
    至于大明有没有诞生伟大的文学作品,必须要说,我大明的市井文学那是相当之可以,朱常瀛就以为《金瓶梅》是当世最伟大的作品,没有之一。情节跌宕起伏、内容引人入胜、把人性描写的入木三分,淋漓尽致。
    好吧,一切都是借口,卖春太赚钱了,一座万春楼一年的税收,就能造出两艘护卫舰来。
    嗯,女人的软磨硬泡也功不可没。那娘们似乎捏住了朱常瀛的软肋,正牌老婆不能玩的,她都能玩,而且会玩。两人鬼混的时候,还有一段精彩对话。
    男人情绪不佳,女人就问他为啥。
    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出烦恼,从南洋运来的土着贵族子弟太特酿烦人了,读书不愿,写字犯困,至于礼法规矩,树立大明正确人生观、价值观则更加无从谈起,总之一句话,抵触情绪高涨,归化之路漫漫看不到尽头。就在男人从下龙湾返回之前,有个吕宋某酋长家的小儿子竟然选择跳海自尽......理由也是奇葩,归化司的人强迫他穿衣服再出门,他表示接受不了。
    女人前仰后合,捂着小腹险些笑死过去。
    她嘲笑男人是个傻子,手下的官员是一堆傻子。
    朱常瀛大怒,对着女人屁股就是几巴掌,把个女人打的嘤嘤乱叫。
    女人忍着眼泪解释。没进万春楼的男人千奇百怪,但进了万春楼的男人就都一样了,给老娘乖乖的掏银子。人生苦短,谁不追求享乐呢?这土着也是一样啊,人家本来就没见过世面,骤然来到花花世界,偏你叫人家吃苦,还想要人家听你的话做你的狗,这不能够啊。你得叫人家玩叫人家乐。
    乐不思蜀,难道这样的道理还要我一个女人来教么?
    朱常瀛无言以对,气呼呼对女人说:我来,就从来没掏过银子!
    女人愤愤,抓住男人那话,一口咬了下去!
    原来顿悟是如此的简单,策略一变,这路就通了。圣人果然就是圣人,三人行必有我师,老鸨的道理也是道理。自那日之后,对南洋贵族子弟的管控就放松了。
    眼前又走过几个沐猴而冠的家伙,身穿儒服,手摇折扇,叽里呱啦的走进万春楼,也没人逼他们,这些土老帽就自动自觉模仿起了大名骚客。
    想起那些先生费劲吧啦的教他们读书,真是日了狗的,何苦为难自己。
    要不也进去观瞻观瞻?
    算了,万一碰到熟人就很不好,该死的袁可立三五天派人来查,不要去触这个霉头。
    转过身,朱常瀛背着手徜徉御街,向着王府方向走。
    屏东城六坊十八巷,城镇人口四万,以御道两侧最为繁华。御道南北朝向,一直延伸至海岸,东西各走不超过二十分钟即是荒郊野地。注意,这是城内的荒郊野地,长六里宽五里的城池有一半还是空的。
    抽空,朱常瀛总要乔装出来亲眼看看自己缔造的世界真实模样。
    闹市的税碑犹在,字迹清晰,显然刚刚被粉刷过。一个奇怪的现象,这碑文一般不用公款翻修,字迹模糊了自然有人前去涂漆。
    税碑左右各有一神像,左比干右关公,年节大祭,诸商共举,平日里谁爱来祭谁祭,香火旺盛。这神像......不是官方所建,而是商户众筹请来的。
    随着工商业发展,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某些商会行会,其中的利益勾连斗争不可避免,商场如战场,从来没有桃花源。然而仅仅依靠法律还不足以形成规矩,而神明似乎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更靠谱。
    最近,屏东又有了新变化。
    从前来瀛州的人,不论穷富,哪怕在家乡吃的是观音土,来了瀛州也要抱怨几句,说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鬼都嫌弃。现在也骂,抱怨内陆的狗大户前来抬高了地价,一边窃喜家里的田产升值一边骂骂咧咧的掏银子也跟风买地。只要想骂,那总是有着各种理由的。
    被骂不重要,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土地阶梯税制推行的效果如何,移民是不是一如既往。
    其实还不错,原本一家三四个儿子舍不得分家,老头老太把个家看的铁桶一般,儿媳抬不起头,儿孙喘不过气。遽然暴富的穷鬼只学到了地主公地主婆的糟粕,逼死人命的事没少出现。
    事实证明,穷鬼是不能当家的,母猪可以上树,但却不知道怎么下来。
    朱常瀛从来也没有把希望放在老一辈的穷鬼身上,青壮年、儿童才是可以改造的对象。至于那些老家伙,就慢慢熬吧,熬到他们死光。但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所以就要逼着他们分家,不分家就不能购买土地。
    效果很好,老家伙们以为分出几个户口本算个屁,爹还是爹儿子还是儿子,分家之后照旧是一家之主。然而并非如此,一旦分家就再也回不去了,宗族仍旧会存在,但当土地不能垄断在少数人手里时也就失去了人身控制力。
    嗯,就同推恩令一个意思。
    朱常瀛为什么不喜欢宗族抱团,为什么讨厌大家长制?这太简单了,因为大明的税基就是被宗族搞垮的,这村姓张,那村姓王,动辄上百壮丁抗税,这尼玛县太爷来了也没咒念,不商量着来毛都收不到一根。倘若某村出了个秀才举人,就更要命,非但收不到税还可能倒贴。
    瀛州绝不能走大明的老路。
    允许购买土地,但又通过税收限制家庭人口,这就人为造就了劳动力短缺。
    广大中小地主疯魔一般的去内陆挖人做佃户,坑蒙拐骗那是什么手段都用的,客观上人口的增加比之从前更快了,很是魔幻。
    然而人心不古,人口的自由流动让本地人也好外来人也罢,总有不甘于地里刨食的家伙流向城镇。
    新政推行两个月,朱常瀛就发现屏东城的流动人口明显增多,奴隶价格暴跌。
    最明显就是码头上的劳工,原本不是犯人就是奴隶,而今大半被自由民替换掉,奴隶则被卖去了更加操蛋的地方,比如拉去南洋开采硫磺。
    照这么发展下去,码头上冒出个丁力是迟早的事。
    是奴隶效率低下还是这些漂洋过海来的穷逼劳动力成本太低?
    观察几日,朱常瀛似乎有了自己的理解:大明人不懂奴隶制,不知道怎么使用奴隶。
    大明人口中的‘奴’同别人口中的‘奴’其实是不一样的,前者代表身份地位,后者则指非人。
    为什么要考虑这些?因为放任这些无房无土地的无产人士不管,混乱是必然的,或许下次远行归来,城外就遍布贫民窟了。
    如何控制瀛州人口有序增长,这是一门大学问,值得深思。
    不知不觉间回到王府。夜色阑珊,凉风徐徐,朱常瀛坐在书房,将今日所见所闻简略记述。数日下来,已经累积了50几页过两万字。
    在他看来,想做皇帝真的不是很难,但如何令大明做列强,并一直列强下去,只发展点尖端武器是远远不够的,制度要变,人心要变,文化要改良......方方面面,既不能脱离实际又不能畏首畏尾,这个尺寸的拿捏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考验。
    一个事实摆在眼前,即便瀛州的基础教育已经相当之可以了,但不可否认的,绝大多数大明人同他这个后来人的思维方式还是不一样的。许多问题旁人看不到,但以后世的眼光来审视,就很容易发现端倪。
    就说这旱厕,排泄物掏的倒是干净,三五日便被那些职业沤粪肥的小团体收走,别看这个活脏,却是暴利。朱常瀛曾经多翻查阅资料,发现北宋时粪肥买卖便十分成熟了,在城镇收纳粪便,沤过之后卖给农户,这是一门正经行当。所以在大明,屎尿横流这种现象是根本没有的,想要人家的屎尿,有时候还要掏钱来买的,便是街上的羊蛋蛋,牧羊人都要自己收走,不给人家占便宜的机会。让欧罗巴人头疼的问题,在大明根本就没有。
    然而朱常瀛关心的不是排泄物清理问题,而是墙壁上的残留物,因为这玩意可以提炼芒硝,而芒硝又是制作火药的必备物。
    瀛州城镇大量修建旱厕,就是为了这玩意,不客气的说,可以将旱厕提升到战略层面来对待。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旱厕上的粗硝竟然无人收集,以至于结板掉落混入排泄物中。
    要知道,瀛州在采的硝石矿本就不多,而开采提炼的过程更加不容易,导致成本偏高,这令朱常瀛大为恼火。
    调查之下,方才知晓负责收集粗硝的负责方居然是兵工厂。
    这不合常理,仔细深究,方才弄清原委。
    却原来澎湖初创时,岛上只有士兵工匠没有平民,这个差事确实只能由兵工厂自己来做。话说那时的兵工厂也还只是个作坊,却没有想到这个制度一直延续了下来。然而虽然有这样的制度,但随着几座硝石矿陆续开采,军工厂上下就不愿掏厕所了。活又脏又累,薪俸微薄,没人愿意干。采集地点分散,人少了管不过来人多了就不如直接去买硝石。嗯,最主要的,购买硝石是生意,而掏厕所则没有大笔银钱往来,没油水可捞。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大力营建的旱厕就只是旱厕。
    那些脑满肥肠的家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瀛州之主竟然会跑去旱厕视察。
    军工厂,是一定要查的,但暴怒的朱常瀛冷静下来之后,也觉这样的制度极端可笑,或许并不是人的错。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把它变为生意就是了,掏粪工会介意多赚一份钱么?只要定价合理,军工厂大可坐等收货,而且成本定然低过开采硝石!
    类似这样的鸡毛蒜皮之事还有很多,没发现瀛州也倒不了,照旧在扩张主义道路上狂奔,巨大的收益能掩盖绝大多数问题,但如果能够做的更好,为什么不呢?而更深层次的考虑,则是要缓缓引导整个社会按着商业模式来运行,并且形成约定俗成的规则,尤其是官府,对待兵也好民也好商也好,白嫖要不得,那是取死之道。
    忙完,朱常瀛抬头扫了眼座钟,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晚上九点。
    将文件交给侍从,吩咐明日分发有司,这才起身溜溜达达走向后宅。
    这个时辰,绝大多数人早就入睡了,数栋楼宇,只有艾玛同阮氏的灯还亮着。
    朱常瀛脚步顿了顿,向着阮氏的小楼走去。
    瀛王府,一道院墙分割内外宅。
    前院五座建筑,正中一座呈凹字形三层建筑,为办公区。王府直属部门都在此地办公,例如外交司,秘书室、亲卫队等等。其余四座建筑两边对称,两座为宿舍,一座为食堂,一座为礼堂。中央喷泉广场,绿草茵茵,花树环绕。
    内宅,其实是一座园林,12座建筑掩映在山石花草之间,七座主人宅、两座宿舍、一座宴会厅、一座娱乐场、一座内学堂。
    对于这样的布局,朱常瀛还是满意的。
    传统宫殿看似恢弘但使用面积太低,欧罗巴宫殿则是一体式建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安排在一座楼里。而王府建筑则把东方建筑的优雅同西方建筑的空间相结合。
    嗯,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将一座座三四层楼高的别墅点缀在花园里,要体面有体面要景致有景致,美景美人,何其乐哉。
    然而面对一个有着公主病又特别粘人的女人,朱常瀛还是有些头疼的。
    政治婚姻,那也是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