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了稳心神后,燕北从新踩上脚踏向着机械厂出发。
他心里对于上面的处理结果已经有所猜测,最好的也不过是停职接受下放改造。
哪怕他师傅出面也改变不了太多甚至很可能还会受到牵连。
既然爷爷和奶奶被送到了这边…
跟着一起去可以陪着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好。
……
沪市,j区大院。
喝了加了药的牛奶,一觉无梦睡到了第二天,马秀珍下意识地摸了摸另个枕头。
待冰凉的触感传来,她彻底清晰睁开了双眼,只见床的另一边没有人睡过的半点痕迹。
丈夫竟然一个晚上没有回来?
飞快爬下床,在家里转了一圈仍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马秀珍的心不禁往下狠狠沉了沉。
与丈夫傅融结婚这么多年,老傅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长相粗犷,心思却极为细腻,对待自己的好一如既往。
如果不是出事如果不是回不来,他不可能会放心自己一个人待在家中整夜不归。
想到大儿和女儿没有消息,如今丈夫都跟着不知所踪,马秀珍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发软…她的眩晕症又犯了。
踉跄着后退几步,直到背靠着柜子,才借着力没有倒下。
许久那种天旋地转恶心的感觉散去,惨白着脸的马秀珍才跌跌撞撞地上楼去往书房。
傅融的书房除了打扫卫生,她很少会主动进来。
书房还是昨晚她离开时的模样,想到得知澹儿还有倩倩有危险,尤其是收到两样包裹回来后的傅融将自己关在里面整整一天一夜。
那种暴怒,那种痛楚…
虽没有亲眼看到,但在屋外陪着他的马秀珍完全能够体会。
快步走到书桌前马秀珍深吸了口气抖着手快速拉开抽屉。
只一眼,触及到里面的东西她的心像是被人徒手捏住用力攥紧,疼到喘不上气来。
孩子都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哪怕鲜血早已经凝固乌黑让那血肉模糊变得更加可怖,她也能分辨的出…这是两个孩子身上的哪部分。
眼泪夺眶而出,心疼到无以复加,她没法也根本不敢去想象。
澹儿和倩倩,还有老傅他们如今怎么样…
“铃铃铃~铃铃~”
听到电话铃声,马秀珍松开捂住脸的双手,面上虽然还蜿蜒着泪水,但眼神却宛如碰触逆鳞暴怒不已的雌狮,内里充盈着森然冷气布满嗜血的疯狂。
佟家,佟家!
在铃声快停下的最后几秒,拿起了电话。
“喂,我是马秀珍。”
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来,握住听筒的手,指尖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这个素来温柔似水做的女人,努力遏制内心不断翻涌的情绪,学着老傅的口吻尽量流露出刚硬顽强的那面。
可随着话筒那边传来的话语,顷刻间扯裂撕碎她的强撑伪装。
……
沪市,第二医院。
“魏晋?”
“是我,家澹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疼,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傅家澹头次对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如果那时听从父亲入了部队,面对危险的情况他总该有保护自己保护妹妹的能力。
不至于…宛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想握紧拳头,指头动了动却根本做不到,傅家澹凄惨一笑,差点忘了他的手脚筋都被残忍地挑断。
嘴边的自嘲一顿,这时他才回想起来昨夜的种种,瞬间对于自己的情况不再理会,而是焦急地看向俯身在床边的人。
“魏晋,我爸还有倩倩他们呢?”
他记得那些畜牲用自己作威胁,说是威胁其实更像是戏弄,因为为首的那人一句话便深捅一刀,根本不给他爸任何反应甚至回答的机会。
率先进入昏迷的他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不过既然醒来到了医院,是不是代表他和妹妹被父亲成功救下,他们都没事安全了?
“家澹…”
看清他眼底的复杂情绪,傅家澹心中咯噔一下,奋力就想坐起下床,身上包裹住伤口的纱布顿时侵染成鲜红。
“别激动小心伤口,那种救命的药已经用完,你要是再来一次可真就要命了!”
魏晋丝毫不顾他的挣扎,一把将人按下,“你想想马姨,想想傅叔再想想家明,冷静下来傅家澹!”
作为傅家长子,虽然没有子承父业,但一直努力想以另种方式担起傅家,从来严肃要求自己的傅家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他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魏晋才松开摁住他肩膀的手。
“傅叔头部受伤严重还在重症监护室,马姨身体不好刚接到消息现在应该正在来的路上。”
“家明还远在湘南,拼命地赶回来也得三五天,家澹就是为了他们现在你也得努力坚强快点恢复过来。”
“我…知道。”
声音里有些沙哑,傅家澹颤动着嘴唇,眼底的热意却怎么也消散不去,“倩倩她…”
提了所有人,魏晋却是下意识地掠过妹妹,哪怕心底有了预感,可看见他略带沉重地点头,那种铺天盖地的疼痛还是让他险些昏死过去。
嘴里腥锈的铁味源源不断地涌出再尽数咽下,不禁呛得他泪流满面。
“节哀,家澹。”
“燕家才刚出事,傅叔再一直不醒,上面怕又得发生大震动,未免出现最坏的情况你得做好准备。”
倩倩已经走了,眼下情况未明,当然得振作起来为还活着的家人做打算。
魏家虽然不及燕傅两家,但好歹也算得上台面接触得到那层次,固然不敢顶着风口浪尖明晃晃做什么,可私下传递重要的消息还是可以的。
魏晋有些歉意地看向他,仅凭借他自己对于两家好兄弟已然无法做得更多。
“燕家,怎么了?”
仅仅只是三天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听完所有事情,很快捋清来龙去脉的傅家澹,真恨不得掏出家伙不管不顾地崩了罪魁祸首全家!
因为佟家的威胁父亲不得不做了最痛苦的抉择,亲手把燕家毁了。
也是因为佟家的阴狠,父亲倒下他残了妹妹死了,傅家也废了。
“碰——”
病房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披头散发的马秀珍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他的床前。
伸出的手迟迟不敢落下,因为他身上几乎全是被厚厚的还浸着红色鲜血的纱布包裹着。
“澹儿…不怕,不怕啊,妈来了,妈妈来了。”
原本极力控制着的傅家澹,在母亲似哄小孩子般的口吻中被击溃的溃不成军,眼泪瞬间汹涌而下。
以为痛到麻木的心,在看到一直刚毅果敢的大儿子流露出这种脆弱与痛楚,密密麻麻的疼再次复苏将她整个包围。
没人知道在停尸房见到伤痕累累的女儿时,她哭得如何的撕心裂肺,在看到昏迷头中数刀的丈夫整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天崩地裂。
可这一刻,她努力的挺直脊背,只因为母为人妻的心在告诉她:决不能…不能在此时此刻倒下。
她得替丈夫替儿子替死去的女儿,撑起这个家!
……
k1863次列车。
赵盼盼将老伴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摸他依然滚烫的额头,心底不禁分外的焦急。
直到唯一愿意帮忙的老杨成功将热水要来,赵盼盼感激不已地连连道谢。
寡言少语的杨老头摆了摆手,转回自己的地方坐下。
“老头子,你先醒醒别睡了,喝点热水。”
有了水那退烧的药片便更容易下咽,也能补充下水分不至于高热到脱水。
“咳咳,咱们到了吗?”
“还没有,先喝点热水再把那药片吃一颗。”
“好,咳咳咳,你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出不了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