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百花齐放，好不娇艳。
    沈璃月的房中却犹如雪洞一般，一应装饰全无，只有窗边小几上熬着的淡淡药香，才叫人知道这房里原是住人的。
    “小姐，刚刚听外头说侯爷回来了。”莲动掀了帘子端着药走了进来。
    “嗯。”沈璃月淡淡应了一声，便强撑着要起来。
    莲动赶紧从背后托着沈璃月，渔舟适时的拿过旁边摆着的暗云纹的小枕垫在沈璃月腰后。
    “只是小姐……”莲动的话说了一半便不往下说。
    沈璃月微微抬了抬眸子，病了这么多日，不施粉黛的一张小脸上更是瘦削，反而衬得沈璃月一双眼睛尤其的大。
    “吞吞吐吐倒不像你的性子。”
    没说两句话，沈璃月便咳嗽个不停。
    渔舟赶紧上前轻轻拍着沈璃月的后背，莲动一下子跪在了沈璃月的面前。
    “怕小姐生气方才不敢直说，侯爷他是回来了，可侯爷他……他是和表小姐一同回来的！”
    沈璃月心下一惊，她沉疴已久，自嫁到这永安侯府上来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跟娘家的走动也不密切，莲动口中的这位表小姐，恐怕还是沈家二房二奶奶何氏家的内侄女。
    沈璃月抬抬手，先叫莲动起来，正欲开口说话，老太太那边派了个嬷嬷过来叫人。
    “大奶奶，咱们侯爷回来了，现在正在寿安堂请老太太安，老太太吩咐奴婢来请您也过去。”
    方嬷嬷嘴上说的客气，见了沈璃月却并未行礼。
    莲动素来看不惯府里下人拜高踩低的样子，刚想开口讽刺几句，却被沈璃月拦下了。
    沈璃月眼神一动，旁边的渔舟立刻心领神会，朝着老太太房中的嬷嬷福了一福，“有劳方嬷嬷了，请嬷嬷回去告诉老太太，我们大奶奶梳洗过就来。”
    方嬷嬷听闻，鼻孔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沈璃月坐在镜前，似是好久没有这么仔细的端详过自己的脸了。她自及笄后便嫁到永安侯府上，如今已有七年，但除了成亲那日沈璃月见过一眼方知然，第二日方知然便奔赴战场。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七年了，方知然终于回来了。
    梳妆好，沈璃月瞧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七年里接二连三的发生好几件大事，先是沈府分了家，后来新皇登基，沈望秋不知怎么得罪了天子，沈家大房被抄了家，因着自己是已嫁之身才勉强躲过了被发配充官妓的命运。婆母怕被沈家连累，甚至都不许她回家奔丧。
    丈夫不在家，女子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因为沈府的事，婆母怕她拖累了永安侯府，更是明里暗里的磋磨她。
    “小姐真好看。”莲动在沈璃月身后笑眯眯的说。
    这场景连渔舟看了心里都不禁泛酸，从前在家里时，小姐也是被养的娇花儿一般，如今不过短短七年，小姐竟成了这般药不离口的模样，委实叫人心疼。
    莲动扶着沈璃月到寿安堂的时候，寿安堂已是欢声笑语一片，因为沈璃月的到来微微冷了场。
    沈璃月虽然身子不好，但礼数并不会少，规规矩矩的朝坐在上首的方老太太和方夫人行了个礼。
    “你身子不好，快起来吧。”方老太太摆摆手，免了沈璃月的礼，而方夫人仿佛没看见沈璃月这个人一般，只喝着自己面前的茶。
    沈璃月闻言站起身来退到一边。
    站定后，沈璃月这才暗暗往方知然处看去，方知然一身戎装，七年的征战使他的皮肤变粗了，但眉眼却更坚毅了。
    方知然的下手边坐着的，竟真是莲动口中的那位表小姐，何茵雪。
    见到何茵雪，沈璃月不禁一怔，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何茵雪的肚子看起来约莫要有六七个月大了。
    何茵雪的视线对上了沈璃月，扶着腰站起了身，口中说着：“好久不见表姐，一回来便应该先拜见表姐的，一时高兴疏忽了，请表姐不要怪罪。”
    说着身子便作势要福了下去。
    沈璃月还没来得及动作，方知然便一把扶住了何茵雪。
    “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那些繁文缛节能免便免了吧。”说话间，方知然的眼神却往沈璃月处瞧去，似是警告。
    “就是就是，你肚子里还有我们方家的嫡长孙呢，可半点马虎不得啊。”方夫人瞧着何茵雪的肚子眉开眼笑，还顺便刮了一记眼风给沈璃月。
    “咱们府里没那么些规矩，你现在身子重，一切都以你的身子最要紧，旁人若是钻空托大，你尽管来回我，我替你做主。”
    沈璃月知道方夫人这话是说与自己听的，侯府的规矩还不多？侯府的规矩要是不多，她也不会被婆母每天要求晨昏定省，吃饭用茶处处要她伺候，明明府里下人众多，却非要她时时过来站规矩，要不是如今实在病重婆母嫌她晦气，也不会命她待在房中不得出门。说是让她养身体，实则就是关她禁闭。但她此刻并不在意，她把在意的话问了出来。
    “嫡长孙？”
    方知然接过话，“正是，我已向陛下讨要恩典，将雪儿娶为平妻，日后她诞下的孩儿，便是我侯府嫡出的孩儿。”
    沈璃月如遭雷劈，但方知然已向皇上讨了恩典，她自知也无可奈何，便轻轻点了点头。
    正常的侯府人家总该有些规矩，定然不会同意自家的老爷迎娶一个外室抬为平妻，但看方母往日对沈璃月的磋磨便可知道，侯府虽是世家大族，但方母却不是那么知理守教的。
    况且，方知然比沈璃月还大上五岁，在外征战七年，如今已是二十有七，若是平常人家，恐怕膝下都有几个孩子了，可方知然如今也唯有何茵雪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方母当然是看作眼珠子一般。
    回到房中，莲动还在愤愤不平。
    “这何茵雪也太不要脸了，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上门。”
    沈璃月由着渔舟拆下今天戴的钗环，“侯爷的意思是，他们在边关已经拜过堂了，如此，便不算逾矩。”
    “那何茵雪一个大姑娘家，跟着侯爷出去征战，说难听点，这不就是私奔吗……”
    莲动还要再说，渔舟看了自家小姐脸色不大好，赶紧拉过莲动。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侯爷回来了，以后府里的人会更多，咱们都得谨言慎行。听见了吗？”
    听到莲动和渔舟都应了是，沈璃月揉揉额角，便准备歇下了。
    刚要灭灯，却听见门前有动静，莲动开门去看，原是方知然。
    “大奶奶可睡下了？”
    “还未。”
    听闻这句，方知然便直接大踏步的走进了卧室。莲动本能伸手想要拦着说这是小姐的闺房，可突然又想起小姐已经嫁人了，万万也没有拦着夫君的道理。
    沈璃月原本换了中衣将要就寝，不妨方知然突然到访，只得套了件衫子起来向方知然行礼。
    方知然伸手虚虚一扶，沈璃月抬起头来，方知然这才看清她的一张小脸。
    沈璃月原本皮肤就白，再添上一丝病容，似是白的透亮一般，如今未施粉黛的一张小脸，眉不画而翠，上扬的眼角又生出一股别样的温柔妩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