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 武安侯府。
唐青眉一早就穿戴整齐,带着王妈妈和身边伺候的丫鬟,去福寿堂给沈老夫人请安。
沈老夫人自过年以后,总觉得浑身疲乏无力,晚间睡眠也极浅,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此时,她正坐厅堂的上首,强撑起精神和唐青眉说着话。
“娘,可是昨晚又没有睡好?回头我让府医给您开一副安神的汤药,您可得保重身体,咱武安侯府上上下下还指着您呢。”
唐青眉走上前,殷勤地沈老夫人轻轻地按了按头。
“眉儿有心了,这人啊上了年纪,通身都是小毛病,你别担心。今儿你不是要说到去净业寺吗?早跟你说,不用过来请安了,你瞧你……”
对于唐青眉这一套,沈老夫人甚是受用,嗔怪地说了她几句。
民间有正月十六走百病的说法。
昨晚用膳时唐青眉就跟她说过,今儿要到净业寺去祈福,给家人求几张平安符。
沈老夫人本来是要一起出门的,无奈身体实在吃不消,只好作罢。
“娘,我这不是惦念着您吗?这一天不见的心里头总不得劲。这一去,我得三天后才回来呢,出发行不见见娘,我心里不安。”
唐青眉一张巧嘴,将沈老夫人逗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叠了一层又一层。
这么多年来,沈老夫人最满意的事情,就是亲自为大儿子沈君行挑了唐青眉这个妻子。
知书识礼,掌家有方,且凡事将自己放到首位。
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精神不好,就自发提出要去净业寺给自己祈福。
此时,沈老夫人感动得一塌糊涂,拉着唐青眉的手,仔仔细细嘱咐了起来,端的是一副婆媳情深的模样。
祁嬷嬷立在沈老夫人的身侧,始终低垂着眉眼。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却觉得无比可笑,老夫人是真老了,对于一个狼子野心的人竟然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反倒是掏心掏肺。
“娘,随行的人员都安排好了,您老尽管放心。在府里头的这几天,您可得照顾好自己。本来想着叫如意妹妹同我一起去净业寺的,可惜了……”
唐青眉耐心地听完沈老夫人的嘱咐后,笑着开了口,又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移了话题。
“不过,不打紧。是我这个做大嫂的心急了。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拉如意妹妹出去散散心,我倒是忘了,如意妹妹向来喜静。她不去也没有关系,到了净业寺,我就一起给如意妹妹求一张平安福。还有公爹和二弟他们的,也不能漏了。对了,还有三弟……”
唐青眉越说越起劲,快四十的人了,在沈老夫人面前还是像个孩子般。
这也是沈老夫人对于唐青眉一直喜爱的原因之一。唐青眉在她心中,性子直率,没有什么心眼,却是个合格的侯府主母。
大嫂是个好大嫂,有些做小叔,小姑的却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沈老夫人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了。
听到唐青眉提到沈君凌,还有那个连过年都不愿意走出冷月轩的女儿沈如意,沈老夫人就觉头疼不已。
内心也开始烦躁起来。
“你提他们干什么?总归是个讨债鬼,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也别留我这儿耽搁事了”
沈老夫人忍着怒气,开始赶人。
过年的时候,老侯爷和二儿子沈君烨一家在北地没有回来。
沈君烨自年轻的时候,就和老侯爷一起上了战场,后来被皇上派到北地驻守边城。
又在北地成了亲,直到孩子都五岁了,才带着妻儿回过一次京城。
今年沈君烨和老侯爷父子俩, 已经五六年没有回来过了。
以前沈老夫人也带着家人,一起去边城看望丈夫孩子,因为水土不服,没待多久又回来了,一直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
对于二儿子沈君烨,沈老夫人也是略有微词。
她最大的不满,是沈君烨先斩后奏娶了一个边城那粗俗不懂礼数,整天只知道弄枪舞棒的姑娘。
偏偏那姑娘还是个分不清好赖的,和她说话能把人气个半死。
想着几次短短的相处时鸡飞狗跳场景,沈老夫人就无比恼怒。
要不是木已成舟,她压根不会让那样的人进侯府的大门。
至于沈君凌这个小儿子,更是让沈老夫人觉得面上无光。
在沈君凌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弟子。
整日无所事事,除了游山玩水,便是流连于各大酒楼茶肆,与一群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全然不顾家族的名声和利益。
尚未定亲,却有一堆的红粉知己。
甚至荒唐到盛京中曾流传出沈家三爷,是个断袖的说法。
京中世家,更是对沈家的三爷避之不及。
沈君凌虽生了一副好皮囊,名声实在太差,稍有良心的高门大户人家,都不愿将家中嫡女嫁过来。
那些小门小户,庶出的姑娘,沈老夫人又瞧不上眼。
这一拖就拖到了二十五的“高龄”,偏偏沈三爷又是油盐不进的,媒婆说一门亲事他就后面就能搅黄一门。
硬是能将当初欲说亲的人家,变成了结仇。
沈君凌自去夕八月初 就带着随从下江南去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年前倒是给侯府送了书信,说是因事耽误了,赶不回来。
沈老夫人因此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连发了几通书信让沈君凌回家,那书信如同石沉大海。
沈老人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儿子了,平日里都不愿多提及。
现在唐青眉是哪壶提不起提哪壶,沈老夫人不能不气。
“老夫人莫怪,夫人向来性子单纯心直口快,想必是昨夜为老夫人熬夜抄佛经没休息好,说话失了分寸。夫人,时辰不早了,去净业寺得两个时辰,该出发了。”
王妈妈适时站出来,打破了面前的快要凝固的氛围。
沈老夫人见到低垂着脑袋的唐青眉,又听到王妈妈说唐青眉为了自己熬夜抄佛经,一时内疚不已。
“眉儿,你别多心。娘刚刚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娘是气那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