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宗人府正院，乌泱泱的站满了人。
细细看去，几乎全是涂氏宗室子弟以及一些没落勋贵。
众人三五成群的围成各自的小圈子，站在最前方的，有四个人，为首之人名为涂防，其祖父是太上皇庶弟，可他父亲曾经坏了事，传到他这一代，只是普通宗室弟子，并无爵位。
好在他自己争气，年少时自请戍边，一去就是三年，前些日子才回京，也因此事，他在众多没落宗室子弟中，颇有威望。
“防哥，今日之事，您怎么看？”
说话之人名为柯桥，他家是太上皇外戚，此前也跟着涂防前往戍边。
“能怎么看？”
涂防冷冷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柯桥听到直搓牙花子，道理我都懂，可我问的是应该怎么挡怎么掩啊？
他还想再问，一道铜锣声响起，从正堂内走出一人。
“传，宁远卫副将涂防，参将柯桥，上堂回话！”
被点名的二人眼神一凝，相互对视一眼，涂防道：“柯弟，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柯桥歪着副嘴脸，朝那传话之人轻蔑一瞥，口中答道。
“好！”
身旁站出一老者，拉着二人，叮嘱道。
“桥哥儿，小防子啊，咱们可是刀枪里滚出来的，咱们可别丢份啊！”
围观众人见状，也是纷纷给二人鼓励。
“说的对啊！！”
“对！精神点！”
似乎这几句话有什么魔力一般，二人瞬间气势满满。
涂防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慢悠悠的朝堂内走去。
柯桥轻蔑一笑，he~tui~一口浓痰吐出，清了清嗓子，将衣服下摆处一甩，口中重重喝道。
“肏！”
围观众人见他二人气势汹汹，忍不住又是一阵叫好声。
“好！”
“好！好样的！”
听着众人的叫好声，以及竖向自己的大拇指，柯桥内心无比得意，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英雄！
柯桥顿时快走几步，越过涂防，率先进了正堂内。
“田文敬，我x你妈！！”
看着柯桥突然的破口大骂，涂防顿时惊呆了，不停的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柯桥已经上头，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自顾自的骂着。
“你踏马一个监生出身，被革了职的七品官，凭什么在这耀武扬威！！”
“你不是要讨债吗？”柯桥指指点点：“老子告诉你！要钱？没有！”
一旁的涂防看向柯桥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小兄弟。
“要命嘛？老子这条命，在关外，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柯桥说着将衣服一脱，亮出一身伤疤，咬牙切齿的盯着堂上的户部主事，田文敬！
堂外众人见状，叫好声此起彼伏响起！
“好！”
“干得好！”
此时的涂防一脸苦涩，老子还以为自己才是主角，你小子这一开口，风头都给你抢了不重要，这事传出去了就真的丸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隆正帝这番举动，就是在亮刀子啊！
你踏马这不是将脖子伸出去让人砍吗？
踏马的他们几句吹捧，就这么上头吗？
这里可是宗人府，福亲王的地盘！
涂防见众人兴奋，自己却暗自叫苦。
田文敬起身欲怒，只听得堂后传来两声咳嗽。
“咳…咳…是谁在叫好啊？”
说话间堂后转出一人，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宗人府大宗正，福亲王！
顿时，场内外鸦雀无声。
福亲王看着柯桥，淡淡问道：“你是…柯国舅府上的小崽子？”
“不敢当您一句国舅府…”
柯桥冷汗都下来了，自己姑奶只不过是太上皇的一个嫔妃，连贵妃位份都没到，哪里敢自称国舅？
不要命了？
“你很喜欢脱衣服？”
福亲王面色平静，淡淡道：“晾伤疤？摆功劳？”
柯桥表情讷讷，不敢言语。
“来人！”
“有！”
福亲王喝道：“将他的衣服扒了！押下去后院柴房，先饿上一天！”
“是！”
两名宗人府衙役上前并未动手，柯桥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跟着出去了。
此时的堂外众人，个个低头不敢对视柯桥的眼神。
见一旁的涂防面容苦涩，福亲王喝道：“怎么？你爷爷死的早，家里还没人给你教规矩了！”
涂防内心一惊，赶紧跪地行礼。
“孙儿涂防，拜见三爷爷。”
“哼！”
福亲王冷声道：“先跪着吧！”
说完他也不理涂防，转身走到门口，朝众人道。
“忠顺得陛下旨意，清收各家国库欠银，他知道你们家里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今日来此的，不是宗室，就是外戚！”
福亲王不怒自威：“上皇也传了口谕给我，让我协助忠顺，今日叫你们先来宗人府，只是提醒，下次再起哄闹事，可别怪我老头不讲情面！”
众人讷讷不敢回话，福亲王又道：“先回去吧！有事再传你们！”
“是！”
众人应了一句，三三两两的离开。
福亲王转回大堂内，示意田文敬等人先离开，却并未让涂防起身。
涂防不敢忤逆，标标准准的跪着。
良久，福亲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淡淡开口道：“小房子，你可有何话要说？”
“孙儿犯了错，理应受罚。”
“错在何处？”
涂防内心还是有些不服，绞尽脑汁才想到两个答案，老老实实回道。
“孙儿一错是不该想着违抗圣旨，二错是没有规矩。”
“唉…”
福亲王也看出些许，幽幽一叹道：“宗室后辈中，你是个有志气的，却不是个灵光的！”
福亲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可知，今日之事，本可以作为你的进阶梯！若是处理得当，日后便是拿回家中爵位，也不是问题！”
“可你！唉…”
涂防闻言，当即大惊失色。
“三爷爷，孙儿不明，请三爷爷为孙儿解惑！”
“追缴国库欠银一事，是陛下金口律令所发！但更重要的是，陛下是想借此事，来看看有多少人是真的跟他一条心！”
此时场内只有他们爷孙在，福亲王也确实是不忍涂防“误入歧途”，因此也就直言不讳了。
“你自请戍边时，上皇还特意跟我打听了你，我原以为，他们勋贵一脉出了个贾子晟，咱们宗室也有个涂防，如今看来…”
福亲王叹道：“你差贾子晟，何其多也…”
涂防闻言，当场呆滞！
福亲王也不理他，继续捅刀：“你有戍边三年的功劳打底，本来这件事若是做的好，起了带头作用，一个侯爵是少不了你的，现在…”
“三爷爷！！”
涂防内心后悔不已，朝福亲王猛的磕头。
“还请三爷爷垂怜孙儿！教教孙儿！”
福亲王见状又是一叹。
“起身吧，我会帮你。”
涂防闻言，猛的抬头，一脸希冀的看着福亲王。
“我看了账本，你家最大的一笔欠银是二十万两，是你爷爷办葬礼时借的，这笔钱可以缓一缓。
其余加起来共欠三十五万两，如今你家中，能凑多少？”
涂防盘算一阵，一脸苦涩道：“或许，能凑出二十万两…”
福亲王闻言也不惊讶，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宗正，没落宗室家中，涂防家已经算是好的了。
“我借你十五万两，”
福亲王叹道：“给你两天时间，将银子凑齐，这期间，谁来找你你都不要搭理，两天后，多叫些人，大张旗鼓的去户部还钱！”
“孙儿多谢三爷爷！”
涂防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或许会引发许多人不满，可他顾不上这么多了，自己的前途才是真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
涂防磕了个头，转身离去。
福亲王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叹。
忠顺啊…这个出头鸟我帮你找好了，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
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