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黎举手示意没事,其实心中已经气结。稍稍平静了一下又重新坐到椅子上,微微喘息问:“你先起来吧。”见萧然跪着,还一脸的自责,他微微轻叹。
若是那人真的有心筹谋,萧然再怎么防备也是没有用的。毕竟当时他不仅要守卫王城王宫,还要看顾着瑶光朝中之事,无暇分身也是正常的。
本就不全是他的错,他也不可能将怨怒发泄在他的身上,毕竟发生的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说到底,都是他疏忽了。
“是。”萧然闻声起身,却不敢抬头去看慕容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慕容黎又问,面色苍白,神色看着不怎么好。毕竟才刚刚回来,旧伤也没有怎么调理好,如此状况也是正常。
“前夜发生的。微臣刚好发现,可是派来的贼人都是武功高强的死侍,没抓到,抓到的也都自尽了。”萧然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就不由得愤怒。
没想到背后之人手段如此狠辣。
慕容黎沉默不言:偏偏挑自己不在的时候下手,这人恐怕是早有预谋了。只是既然预谋已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这么近的日子,就不怕被自己撞破么?
“如今这神剑丢了便是丢了,萧然也不必过于自责的。”片刻之后,慕容黎神色很是平静的说,“若是真有心争夺天下,我手中的燕支和执明手中的星铭也必定是他算尽阴谋也要得到的东西,呵呵!想要从我和执明手中拿走燕支和星铭,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如今最大的嫌疑是仲堃仪和佐奕又如何?若不正面争夺,想要凭借阴谋诡计也决然不会得逞。
“只是王上,”方夜也被吓到了,“王上曾说执明国主身边有仲堃仪的细作,若是此事不告诉执明国主,会不会让细作伤害到他?”
提到执明,慕容黎一愣。
他不曾跟执明坦白过六壬传说,只是希望他不再卷入这天下的争端。只是如今形势变化如此之快,他似乎是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
只是告诉了他,他会不会怪自己隐瞒?而且执明如今的变化,让他欣喜,也让他担忧。
控制不住的局势,要如何去扭转。
“如今执明也算是变得让人琢磨不透,想要伤他恐怕也是不容易的。”
“只是暗处的箭羽总是防不胜防。”萧然却不怎么赞同慕容黎的话。“若是王上不提点着执明国主,只怕执明国主会有所疏忽。”
“是啊王上。”方夜看了一眼身旁的萧然,也点头附和道。“如今您和执明国主可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之事了。”
若是再有什么事,他们彼此都会为之崩溃吧?现下他们之间还有些牵绊,等到连心中挚爱都失去了,只怕他们就真的疯了。
王上,你不是一直都看的透吗?如今又在犹豫什么呢?
“也罢。”片刻之后慕容黎摇了摇头,神色很是无奈,“如今便是要确认王上身边的细作是谁。”
“王上是要去见他了吗?”方夜迟疑问。
“嗯。”慕容黎淡淡的应了一句……
朱砂沾染着笔尖,带着那一抹惊世的艳红流转于纸间,因这红色,已经栩栩如生的人儿在纸上更是生动,仿佛有了生命,下一瞬间就要从走出来一般。
阿黎,不就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么?
执明轻轻一笑,轻轻描摹这最后一笔,随后将笔放下,看着自己的画作露出满意的神色:
当初后悔着自己没有跟太傅好好学习丹青,如今他这般也算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吧?
没有死鱼眼,没有用粗制滥造的毛笔,更没有了因为一点点神韵而顿生的不快,一切都已经是他自己亲手水绘的了。
阿黎,若是你此刻真的能从这画中走出来,该有多好?
“王上当真是妙手,”一旁侍候的小胖看到这画像也不由得赞叹。“都能绘制出慕容国主的神韵之十。”
“虽说是神韵之十,却也无法改变这只是画像的事实。”执明将画像拿起来,仔细观摩。
小胖一时无言,如今执明心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这慕容黎了,因为时时刻刻记挂在心间,才会将他的一颦一笑都记得如此清楚。
“王上,鲁大人求见。”片刻,一个小侍进屋禀报道。
“宣。”执明淡淡的应了一声,小胖知道他们要讨论朝政,很自觉的退下了。
执明不让莫澜接触朝政,也不让他知道半分。每每和鲁大人与骆珉谈论朝政的时候都会把他们遣走,几次都这样了,他们也变得很自觉了。
“臣参见王上。”
“怎么样了?”执明起身,将手中的画像仔细的挂在墙上,很是平静的问道。
“臣已经找到六壬传说所在之阵眼,如今只等待八柄奇剑集齐。”鲁大人神色很是严肃的回答。
执明早些时候就让他调查此事了,由此可见他已经有争夺天下之心,这才是作为一个君王该有的野心。
执明没有应声,看着慕容黎的画像露出一丝笑容。
当初为了让他和慕容黎产生隔阂,这佐奕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却不想把自己也关注的东西也泄露给了自己。既然如此,他定当不能让佐奕失望才是。
或许佐奕先前身旁有个妙人乾元,以他的才智应当已经知道了六壬传说最为关键的部分。但是当时以他的实力和心智,都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就算你能提前知晓关键所在又如何?既然你没有能力找到六壬传说的阵眼,既然你没有胆量去争夺神剑,那么本王便全盘代劳。
“只是王上,”鲁大人微微担忧,“如今四柄神剑皆在慕容国主手中,还有一柄不知所踪,用的又如何集齐?”
那柄不知所踪的神剑他并不是很忧心,毕竟找一找还是能找到的。只不过慕容黎手中的神剑……
慕容黎最在乎的人是执明,但是最为关注的事物恐怕就是这天下。若是执明真的要争夺,就必定要与慕容黎正面交锋。
与慕容黎为敌吗?
别说瑶光臣民了,就天权臣民恐怕也不答应。慕容黎已经做到了这般地步,若是执明当真是要天下而不要美人,那还不如不要写天下。
更何况,拥有慕容黎这个美人,可比拥有这天下划算多了,人家要智商有智商,要容貌有容貌,若是执明当真与之为敌,那脑子必定也是坏了。
等等,他们这是什么思想?怎么越来越歪了??
“阿黎……”执明呢喃一声,看着慕容黎的画像,眼眸中的痴迷愈加浓厚,片刻之后又转变成了那副极度的痴狂。
如今,他似乎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想要得到慕容黎的欲望越来越浓烈,但是他却也知道他不能伤了慕容黎。
不能,怎么能再伤害阿黎呢?阿黎受的伤已经够多了。
两种矛盾的情绪每日都在折磨他,让他不知所措。
“本王,会等到阿黎给本王解释六壬传说的那一日的。”片刻之后,执明稍稍平静下来,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画像之人的颜容,满是疼惜。
现在阿黎,应该在犹豫着要不要向自己坦白六壬传说的事吧?
没事的,不管解释为好,不说也罢,阿黎,本王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那慕容国主手上的神剑……”鲁大人又疑惑矛盾了,这执明好不容易找到了阵眼,虽然他这般对慕容黎的态度他们很赞同,但是这样他做的一切不都是功亏一篑了?
等?慕容黎又愿意将神剑交给他吗?
“本王对阿黎,不仅是爱,更是一种无法磨灭的愧疚。而阿黎对本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执明转身看着鲁大人,目光阴沉,“若是等到阿黎跟本王解释了六壬传说,又何惧本王向他要那神剑呢?阿黎,一定会给本王的。”
既然做好了坦白一切的准备,那也应当做好了将一切交给我的准备,他不信阿黎就没有察觉到自己如今的变化。
阿黎,本王信你,也了解你……
“是。”鲁大人行礼道,他们之间的情谊,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慕容黎可以为了执明放下一切,那么这般也是能做到的。
“阿黎,你会把神剑给本王吧?会吧?”执明的目光变得深邃,不再看鲁大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似乎于万里之外,慕容黎能听到他的声音……
天气温和,没有阴雨也没有阳光,林间充溢着静和的气息。山水美景,便是心中愁绪最好的寄托。
一片宽阔的湖泊中央,一座小屋屹立中央,在这片山水中点缀着美妙的一笔,也不知是何等的巧夺天工才会造出如此雅致的作品。
而一清秀少年,望着这片美色,望着那不远处的岸边,平静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悲伤。
曾有一人可陪自己看尽世间美景,如今却已经成了南柯梦一场。
为何你走时,眼中会有那般决绝的神色?可我宁愿你只是单纯的狠绝,也不愿看到那狠绝之中不易察觉的疼惜。
我终是看不透你……
“咳咳咳……”天色温和,在湖中却是有些冷风,在水榭边站了许久,本就不怎么好的身子自然受了一些寒气。少年捂唇轻咳了几声,随后微微喘息,却没有任何要回到屋中的念头。
一件赤色的披风突然披在他的身上,顿时让他感觉一阵温暖。他微微侧眸,只见得一抹倾世的容颜。
“屋外湿气重,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出来呆太久的好。”望着这宁静,慕容黎平淡道,眼眸中的神色让他琢磨不透。
“我这身子,恐怕是药石罔治。”他轻轻叹息,又咳了一会儿。
慕容黎侧眸看他,“如今你不是被我救回了?”只不过恢复得有些缓慢而已。
少年不言。
“你可怨我将你安排在此处?”片刻慕容黎又问。
这里环境清幽,的确是休养的好地方。但是太过孤僻,出入都要靠船只。慕容黎有专门安排人照顾他,其中还有大夫,也定时给他们送来米粮,这日子也算是不错,但是这般,无异于囚禁。
这个湖泊周围他已经安排了侍卫看守,而且屋舍之中的人没有一个会武功,他更是体弱,想要从这里出去难比登天。
不过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的身份。
“……”少年一愣,随后神色变得宽和淡然,“我本就有心于山水,若非当初身份阻碍,定当是看尽天下美景才满足。这里环境很好,我不用去思虑任何烦心之事,不用在勾心斗角,也不用再承担任何责任,这才是我想要的无忧无虑。虽然不得自由,但是我也很满足,毕竟以我的身体状况,游走世间只怕是做不到了。”
“你可曾怨过仲堃仪?孟章。”慕容黎轻轻道。
不再思虑烦心之事吗?那仲堃仪呢?
孟章身躯微微一僵,虽是隔着厚重的披风,慕容黎却也还能感觉到他的神绪变化。心中也只是轻叹:
若是他知晓仲堃仪算计了他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并且因为他而失去了理智与这天下为敌,心中是否也悲痛呢?
只是看着他身体如今已是孱弱,慕容黎也不忍心告诉他。当初他想要使天下大乱而寻找间隙复国,却对连累了无辜的孟章而愧疚着,他是一个仁慈的君王,一切都是为了百姓而谋划。
少年君王满腹志向,谁曾想错付了真心?对自己的心中挚爱太过信任呢?
得知他最在乎的仲堃仪对他下毒,慕容黎也是挺震惊的,还好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但是毒已经进入脏腑,他也昏迷了许久才醒过来。
“我不曾恨过他。”很久之后孟章才淡淡开口,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对仲堃仪的感情。“但是现在却不想看见他。”
他不曾恨过他半分,因为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无辜之人。
他可以为了仲堃仪去死,用此换取他的鸿图大展。
他的确是不恨,但是他很难过,难过在仲堃仪的心中,自己终究是敌不过这天下半分。他不想看到他,只是因为怕看到了他,又会影响他争夺天下的步伐。
仲卿,你何时才能看破这天下之局?
“我很敬佩你。”看到孟章如此惆怅的神色,慕容黎轻叹,平心而论:他慕容黎若是得执明如此背叛,不管是为了什么,就算是死,也会拉着执明一起陪葬。
“敬佩什么?”孟章轻笑,“每个人对于心中执念的付出方式都是不同,我倒是很羡慕你跟执明。”说罢看向了慕容黎,“你们应该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