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薛庭柳怔住。
那位王御史道:“十年前,岑州十里县有一桩灭门案,有人检举,其嫌犯白虎,就被十里县的荣县丞与小薛大人你,一起合伙窝藏在了薛家。”
一听这话,荣子滢登时坐不住了:“不可能!”
薛庭柳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可从不记得自己窝藏过什么逃犯:“王御史可是弄错了什么?”
见状,虞兴道:“此刻薛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此了,王御史瞧着,可有您要找的那位逃犯?”
王御史将逃犯的画像给了虞兴:“虞大人也瞧瞧,这般重犯,只怕在大理寺的记档里,也难以忽视。”
虞兴瞧着,道:“那桩案子当初闹得惊天动地,谁人不知?只是张榜寻赏了几年,都未能缉捕归案罢了。”
薛庭柳也看清了那画像上的脸,瞬间,他便愕住。
虽过了十年,人的面容会苍老,但犹可以辨出这张脸……
白虎?瑚白?闹了半天,薛家用了十年的下人,居然是个逃犯!?
果不其然,御史台的人在薛家众下人间走了几个来回,就将瑚白揪了出来。
瑚白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会有人知晓他的行踪。
他挣扎着想逃走,却被御史台的人,用剑鞘打伤了腿,三下五除二便五花大绑起来,还没来得及喊冤,就被堵了嘴。
“小薛大人,你还有何可说?”王御史冷声:“还请你随我们回御史台一趟。”
发生这样的事情,荣子滢也慌了:“御史大人,是他隐姓埋名进了薛府,薛家和荣家皆不知此事啊,怎么能说是薛家和荣家合谋窝藏逃犯呢!”
薛庭柳比她冷静些,只带着官场上客套的笑,道:“王御史,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万千,尚不可确定此人就是白虎,更何况,薛家买下人的文书俱全,若此人真是白虎,也只能说明,薛家遭人哄骗,误买了个逃犯进门,如今想来,只觉后怕。”
说罢,他又道:“不如王御史坐下吃盏茶,细想想,薛家和荣家有何必要窝藏逃犯?这般行事,又有何好处?”
薛执宜在侧,冷眼瞧着。
心道:薛庭柳所言的确有理,可惜,这个消息是她透露给卢敏淳的,这就是她答应卢敏淳的,能给他儿子报仇的筹码。
礼部侍郎的检举,御史台不敢不重视,是肯定要细细调查的。
瑚白这件事,只要御史台稍一查证,薛庭柳可以轻易解释清楚。
可问题就是,为薛庭柳办事多年的荣家,经得起查吗?
纵使这件事上,荣家是清白的,那其他事呢?
薛庭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是有人要对付他和荣家!
忽地,他脑中闪过什么……卢彦暴毙,瑚白被买通,薛执宜的那个奸夫临安侯……
一切都解释通了!
他诧然回眸,看着此刻正安然闲坐的薛执宜,依旧是那双漆黑的圆眼,此刻面不改色看着他,却让他第一次觉得毛骨悚然……
那个似乎只要他轻轻动手就能掐死的愚蠢猎物,却在转瞬之间,露出可怕的毒牙,只那般云淡风轻一口,就能要了他的命!
王御史提醒他:“小薛大人,不管真相如何,还请你前去御史台,将此事解释清楚。”
见他仍出神地看着薛执宜的方向,王御史又唤了声:“小薛大人,难不成你想拒捕吗?”
薛庭柳这才不甘地收回视线,声音却也阴寒了几分:“自然不会。”
他说着,却又忽一笑:“此事尚未定罪,只是前去接受调查,走之前容我说句话,不过分吧?”
王御史不言,表示默许。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般走向径直薛执宜。
脚步愈发逼近,那脸上的狞笑就越阴寒。
薛执宜的手指不自觉蜷起,她咬着自己的舌尖,不让自己的眼中露出丝毫惧色。
“薛执宜。”薛庭柳冷呵一声:“你还真是有够狠绝,也够聪明,够有手段。”
薛执宜却是莞尔一笑:“小薛大人太过自谦了。”
闻言,他挑眉:“不唤二哥哥了?我还挺喜欢你这么唤的。”
旋即,他又轻声一笑:“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什么光景。”
他看着薛执宜的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杀意,他此刻分外想将这贱人捆起来,寸寸凌迟,最好为她打造一个囚笼,让她在里面日日夜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哀鸣!
“薛执宜。”他凑近了些,声音落在她耳畔:“你等着,这辈子我们不死不休,你最好小心点,别真落在我手里了。”
耳畔的气息让薛执宜泛起一阵寒凉,胃里更是恶心得翻滚。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却没有薛庭柳期待的恐惧:“小薛大人还是先忧心自己吧,谁知道还有没有来日呢?”
薛庭柳的目光在她那静若深潭的眼中徘徊一阵后,才收回视线。
他朗声,对身后的王御史道:“走吧,别让御史台久等了!”
王御史带走了薛庭柳,虞兴便也随之离开。
眼睁睁看着薛庭柳被带走,荣子滢毫无头绪,只急吼吼问着:“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她眼皮子素来浅,只看得到眼前,哪里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汹涌?
此刻她也不知道该问谁了,只拉春桃:“春桃,你说,家里该不会出事吧?快……快给家里写信!快!”
几乎是一夕之间,整个薛府都变了模样,表小姐入了狱,二少爷负了罪,三小姐不是三小姐,表小姐也不是表小姐。
可谓是,一团乱麻。
看着眼前的一切,傅泠只觉心如刀绞。
往日,若是薛庭柳和荣家这般倒了大霉,她定是欢欣雀跃,喜不自胜。
可如今,如今她的容心,她心尖上的女儿,就这般被人带走了,还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亲自放开了她的手……
容心不会原谅她了,永远都不会!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
傅泠失神地笑着,眼中竟有了些许疯癫的意味。
“薛执宜!”她几乎咬碎银牙:“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斜睨着她,薛执宜微微一笑:“薛夫人比我更早知道吧?”
傅泠嘶声笑着,似要呕出血来一般:“是你害的容心!你就是只不要脸的杜鹃鸟,你鸠占鹊巢,还要逼容心的命!”
她挣脱邢妈妈,便朝薛执宜奔去,她扬起手,就要给薛执宜一耳光。
可突然,那只手被薛执宜捉住。
啪!
薛执宜的耳光率先落在她脸上。
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此刻冷峭无比。
她的声音轻如柳絮,却夹杂着冷冽的锋芒:“薛夫人,那日的一耳光,今日还你。”
傅泠被打懵了,待反应过来后,她嘶吼起来:“薛执宜!”
她的手颤抖着,指着薛执宜的脸:“你如今很得意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下贱的野种!容心是薛家的嫡女,有身居尚书的父亲,有即将中榜的哥哥!她不会有事,而你,薛家给你的一切,随时可以收回!离了薛府,你什么也不是!薛家想要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傅泠骂得喘息不止,似乎再多说一个字就要窒息。
这个往日菩萨面孔,人淡如菊的贵妇人,此刻和一个疯子没有区别。
相比之下,薛执宜连鬓发都未有一丝拂乱,甚至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贵气。
她歪了歪脑袋:“是吗?”
薛执宜发反问,让傅泠一怔。
却见薛执宜不禁笑出了声:“薛夫人,有些话,最忌讳说太早。”
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浩浩荡荡闯进薛府,这一次,不仅没有通报,反倒伴随着薛家下人的惊慌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