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园中,众神明或赏花,或饮桂酿,或食桂糕,或谈笑,好不热闹。
有的关系好的,更是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只有慕容卓站在一处无人角落,看着头上的花枝,心不在焉。
时而不自觉朝着某个方向看去,脸上流出一丝意动,却终是脚步生根。
只能无声叹气。
正当这时,却听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慕容城隍怎得在此唉声叹气?莫不是有哪里招待不周之处?”
听得此言,他转过身去,当即摆了摆手,“不不不,没有不周之处。”
却见面前的娘娘不解道:“那为何慕容城隍独自在此哀叹?”
慕容卓一愣,心中纠结了一会儿,缓缓道:“只是看得在场诸多同道谈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顿了顿,道:“我有一友,认识了一人,二人原本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却因我那友人无意间做错了一件事,酿得那人惨剧,难以挽回。可此事非我友人本意为之,他想寻那人道歉讲明,却又愧疚难当,无颜面对,因此踌躇不已,唉。”
讲完之后,他偷偷觑着娘娘面色,却见娘娘脸上依然是一片云淡风轻,心中不禁稍微松了口气。
“慕容城隍在如此时候还心系友人,却是真情难当。”
听得娘娘赞赏,慕容卓心里尴尬得恨不得用这些丹桂将自己埋了,只能讪讪点头。
却见娘娘微微笑了笑,缓声言道:“依我之见,慕容城隍所言的那位友人,除了心底愧疚,更怕的可能是讲明道歉后对方却不接受,甚至对对方造成更深的伤害,因此踌躇不定,不知我说得对也不对?”
慕容卓当即眼神闪躲,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搓了搓,尴尬道:“应该......吧......”
重凡失笑摇头,“可不踏出那一步,又怎知结果如何?”
说着,她缓缓向前走着,慕容卓亦跟上脚步,“道不道歉是城隍友人之事,接不接受是那位被伤者之事,与其终日将此事憋在心里,不如大胆将事情讲明,无论结果如何,心中亦不后悔。也许,对方就是一直等着这个迟来的道歉与真相呢?”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将慕容卓震在当场。
那人......一直在等着这个道歉和真相......吗?
他心神震荡不休,眼睛呆呆地望着地面。
正在这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根巴掌长的丹桂枝。
那桂枝上长着一丛一丛的金黄色花骨朵,小巧又可爱,此时正正悬浮在他眼前。
娘娘的声音如同清风一般飘荡在他耳边,“对他人的伤害就像扎在血肉里的一根刺,时日一长,只会越埋越深。这枝丹桂麻烦城隍转交给那位友人吧,即使其不在此地,也好共赏此花。”
说着,只见娘娘微微点头致意,而后缓步离去。
只留得慕容卓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花枝,而后握着花枝的手不禁微微紧了紧。
——
另一边。
与蜃托和罗承安一边赏花一边饮酒的齐晟亦是心不在焉。
脑海里各种念头网罗交织。
娘娘怎么把那人也请来了?
难道是想让我趁此机会找那人讨个说法?
可过了这么久了,那人如今又贵为一府城隍,还记得此事吗?
怕不是早就忘了!如若不然,为何对方一看到自己就立马移开了目光?
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不过这么多年了,他竟然变得如此苍老!真是岁月不饶人......
他怎么独自一个人在角落赏花?是在场没有相识之人吗?
咦?娘娘过去了......娘娘和他说了什么?
糟,娘娘过来了......
齐晟立马移开目光,装作沉浸在赏花饮酒之中。
却没看到旁边二人暗中相视一笑。
“这桂酿可合口味?”
听得娘娘所言,三人当即回身拱手行礼。
只见蜃托举着手中酒杯,爽朗一笑,“此酒丹桂之香浓郁,品之满齿留香,甚好甚好!”
又听罗承安笑道:“仙宫佳酿不过如此,世间难得的美酒啊!”
齐晟亦是连连点头,“有这满园桂色为景,亦有众道德高修为伴,满饮此杯,当是人生一大幸事!哈哈哈!”
只见娘娘淡笑着颔首,“各位喜欢就好。”
见得娘娘又去往别的神明那里叙谈,齐晟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被发现就好......
——
此后赏花会上众神明各展其姿,有会武的,兴致所起,便为众人舞剑助兴;有会文的,便来了一番吟诗作对;有会歌的,则是对花咏歌一首;善谈的,则交流起捉鬼驱邪或是修炼心得。
又兼投壶、燃香、插花等活动,整个丹桂园中欢笑不断,热闹到了极致。
直到酉时时分,赏花会结束,慕容卓和齐晟二人却不约而同脚下生根,磨磨蹭蹭也未离去,只是看着众神明与娘娘告辞。
当然,像他们一样还未离去的,在场还有二人,正是罗承安与蜃佗。
“哈哈哈,此番多谢娘娘款待,杨某告辞!”
“天色不早了,傅某就此别过!”
“徐某告辞!”
......
随着一名名城隍土地、山神河伯离去,在场顿时只剩玉渡山之人,以及慕容卓齐晟二人。
齐晟心里纠结了一番,正当也要迈步离去,却忽然被身后之人叫住。
“齐......齐兄......还请留步......”
齐晟捏了捏拳头,心中思绪翻涌,五味杂陈。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
将其他人送走的重凡听闻身后之言,面上欣慰之色一闪而过,正要抬步离去,却不料被慕容卓叫住。
“娘娘还请留步!此番若不是娘娘相邀,卓恐怕还无能有此机会与齐兄相聚,还请娘娘为接下来之事做个见证。”
闻言,重凡自无不可。
于是转过了身去。
却见慕容卓苍老的面容闪过一抹忐忑,眼中追忆,缓缓道:“我这一生,帮扶过无数人,唯有一人,我却对不住他。”
话落,齐晟肩膀微不可察一抖。
“此后终日懊悔,可是斯人已逝,无力回天。后来得知其人在山中化为鬼物,终日浑噩游荡,我因愧疚难当,无颜见其面,遂找到一部上等鬼修宝典,命从僚投于山中。”
此言一出,齐晟顿时浑身一震,眼中皆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