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忧谷主将老娼婆慢慢放在地上,动作迟缓,看得出她在慢慢思量。
老娼婆因痛苦而变形,因痛苦而蜡黄的脸,转瞬渐渐变得通红,若喝了烈酒一般,头顶百会穴处,若水蒸馒头,热气腾腾。
这是血蚕毒发之兆,若再不施救,即便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平时神智为毒虫控制,狷狂凶残,喜食人肉,吸人血,状如凶魔厉鬼,偶尔醒转,却是毒发疼痛难忍,黑白不分,阴阳颠倒,生不如死。
不忧谷主转头望向玉树枝上站立的洁白雪侯鸟,轻轻一个唿哨。本站在枝上焦躁不安的鸟儿,听到唿哨,若得将令。急速飞到老娼婆身体上方,振翼来回盘旋,却焦急万分,始终没有动作。不忧谷主微感诧异,仔细观察,终于发现端倪。原来这雪侯鸟,不断落下,去抓扯老娼婆右脚羊皮靴,抓出道道爪痕,却无法将皮靴抓破。
哦!原来这鬼东西如此狡诈,痛在手臂上,真身已隐到脚底,看来它并未跟着人血管走,而是顺着气脉走,不光食血肉,亦服修炼人真气法力,真是神奇!
不忧谷主将老娼婆右脚皮靴刚脱下,即见雪侯鸟若箭一般飞过去,朝老娼婆脚底涌泉穴狠狠啄去。第一下即将皮肉啄穿,但稍微偏了半寸,已看到血蚕之尾,却未将其一举擒获。这血蚕骤知天敌来袭,吓得吱吱乱叫,一掉头,跐溜!又没入血肉中,不见影踪。
此时雪侯鸟,已停于老娼婆额头之上,状若老僧入定,又若寒江钓叟。它将鸟眼微闭,并未去查探血蚕影踪,而真是若入定状。只见暗夜玉果微光中,这雪侯鸟鸟喙竟也闪烁着一点微光。慢慢自鸟嘴中,竟发出一种连续的声音,似虎豹低吼,若洞箫轻吟,似风中钢丝,若大漠鸣沙。这声音竟有伏魔之效,不断驱使血蚕,离开老娼婆,离开老娼婆。
不忧谷主冰冷的表情,竟也有了微笑,这古怪的鸟儿,跟着历代谷主,鸟身日日侵染,竟也有了修罗神功,成了精了。
一股奇臭无比黑血,从老娼婆臂上伤口之处流出,滴在老娼婆衣服上,衣服也嗤嗤冒起白烟,转瞬焦黑。顺着黑血流出的,是全身麻痹,已动弹不得的血蚕蜕变体。雪侯鸟一见血蚕出来,快若闪电飞过去,将其啄在嘴上。
雪侯鸟啄着血蚕,得意地围着不忧谷主身子周围飞翔。不忧谷主笑着摊开一只手,说道:“拿来。”
雪侯鸟很不情愿地,又围着飞了两圈,终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将血蚕放到不忧谷主如玉小手上。
“你不要得意太早,这只蚕儿刚出世,还很稚弱,若在老娼婆身体中,多养两天,你再试试,看你还能不能那么轻松抓捕它。”
这不忧谷主,对其它生命,比对人命,要仁慈得多。
血蚕刚到不忧谷主玉掌之上,立即就若泥鳅钻土般,喷出一箭毒液,凶性大发,拼命往不忧谷主皮肉中钻。不忧谷主手上白光隐现。这血蚕无论怎么钻怎么咬,都无法钻进不忧谷主手上皮肉中。渐渐的,感觉到外界环境十分不利它的生存,它吱吱哀鸣几声,身子蜷缩成一团,终于不动了。
又若蚕蜕般,这古怪而令天下人胆寒的血蚕,又蜕下通红的外壳,从它身体中,蹦出一个天珠般,椭圆形,有黑白相间条纹的卵。
老娼婆悠悠醒来,恍若隔世。她刚苏醒,就感觉到,身体里没有了那恐怖的令人抓狂,难于忍受的疼痛,更关键是,身体潜意识里,没有了被毒虫控制的深深恐惧,绝望,烦燥,身不由己等诸般杂糅在一起的感觉。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不忧谷主,准确地说,是看见了不忧谷主手掌托着的那粒,天珠般黑白条纹间隔,椭圆形虫卵。
老娼婆痛哭流涕,爬着跪伏到不忧谷主面前,抱住不忧谷主那双穿着华贵绣花鞋的小脚,哀哀哭嚎道:“感谢谷主信任老身,让老身得以重生,老身今生将为谷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起来吧!”不忧谷主冰冷地说,“这次权且相信你,若今后发现你有什么二心,这次只算小惩,那血蚕之罚的恐怖滋味,想必不用我再提。”
老娼婆眼盯着不忧谷主手心那颗黑白相间条纹的卵,心中打了个冰冷的寒痉,叩头不止。
不忧谷主将托虫卵的小手递到老娼婆面前,老娼婆手颤抖着,将虫卵接过,放回碧玉权杖中,盖好。几个呼吸之间,老娼婆默运神功,她本可很快恢复貌美若花的中年美妇模样,但刚才骤然遭受奇祸,心神功力大损,苍老容颜只是气色好看了些,竟没有丝毫变化!
“唉!看来要完全恢复,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这副尊容,怎么见人!”老娼婆在心里叹息。
“这血蚕如此折磨你,你竟还能站起说话,几十年来,你这肉修罗境界,也真算炼得炉火纯青了!”不忧谷主说。
“老身这点微末伎俩,和谷主比真算沧海一粟!谷主取笑老身了。”老娼婆陪笑着说。
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老娼婆急急向不忧谷主禀报,“我不忧谷肉鸡行馆,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忧谷主问何事。老娼婆说:“这次招进来的肉鸡六号,叫郑爽的女孩,死在肉鸡行馆她宿舍之中。本来我不忧谷,死个把肉鸡杂役,很平常,但这肉鸡六号死的模样,却十分离奇,老身从未见过。”
不忧谷主盯着老娼婆,问是怎么个奇怪法。
老娼婆说:“全身硬梆梆,若被冰冻一般,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不忧谷主跺脚道:“你为何不早说,快!带我去看看。”
肉鸡六号郑爽的房间。郑爽仍然硬梆梆,若一根冰棍般,被扔在床上,气息全无。
不忧谷主端详半晌,恨声说:“一定是她干的,来我修罗神殿前,这个肉鸡一定是无意中窥见了她的行踪,被她用一种很阴毒奇寒的武功,拍中了肋下死穴,死时才成如此模样。”
不忧谷主突然咦了声,走上前,摸了摸肉鸡六号的脉息,惊讶地说:“这个肉鸡并没有真正死去,那个神秘入侵不忧谷者,好像受了什么干扰,并未真正点中她的死穴,她只是被她古怪奇寒阴毒的武功所伤,冻成一根冰人,她没有心跳脉搏,但气血仍在流动。”
“但蝾嫄夫人并没有这种奇怪的功夫啊!”老娼婆说。
“我说这是蝾嫄干的吗?你怎么事事都维护蝾嫄?”不忧谷主质问老娼婆。
老娼婆自知多话,忙缩到一边不再言语。
不忧谷主转回头,轻轻在肉鸡六号胸口揉压,用功替她推血过宫。
盏茶功夫,肉鸡六号口中咿呀一声,吐出口寒气,幽幽从阴曹地府逛了一转,捡了条命回来。她睁开眼,见老娼婆一人,在清冷灯光下,冷冷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