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狭小的房间内,气氛异常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两个男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他们就这样默默无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个身穿黑色的风衣,双手插进衣兜,身体微微后倾,倚靠在那把有些摇晃的椅子上,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冷漠淡然,透露出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气息。
另一个则坐在对面低着头,深埋在自己的臂弯之间,使得旁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面容和神情。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从窗外传来的风声。
过了很久,低垂着脑袋的男人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呼出的气体如烟雾般消失在冰冷的房间内,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友好地看着面前的人,脸上露出的笑容却显得有些苦涩和无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焱把手从兜里拿出来,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声音平淡:“什么感觉?”
“感觉吗?”
煊洛沉默了几秒钟,又微微抬起头。
“听着你的话,想象着她说这些话时候的语气和样子……”
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这里痛得像是要死过去一样。”
随后煊洛又自嘲地笑了笑,语气滞涩,“想到是因为我才给她带来这么大的伤害,都觉得自己不配再在这个世界上呼吸。”
“她没有怪你。”
“因为她太善良了,根本不懂得怎么恨人。”
“像我这种人,拉出去杀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
“所以你现在能做的最好的弥补,就是说出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
煊洛视角——
有一次,我接公主回来的时候,公主被殿下叫了去,身为贴身骑士的我跟着公主一同前去。
当我听到联姻两个字的时候,恍惚到觉得整个屋子都在震动,我无法管理好我自己的表情。
震惊、慌乱、恐惧全部涌上心头,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撼得发麻。
可是她,仰着一张让我心动的脸拉着我的胳膊一直开心地笑,笑得纯真开心,美丽却又刺目……
她的笑让我明白了,我们两个人的距离,从来都不是身份的差距,而是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
我都忘记我是如何勉强笑着回应她的,这太难了,比上战场打仗还要难。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痛苦中挣扎,挣扎着要不要表明我自己的心意。
我想,可是我却不敢……
我怕我说出来以后她会躲着我,避着我……
如果每天看着她,却一直被她躲避着,我想我会疯的。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郑杉绘。
她给我看了她伪造后的画面,恩星结婚后的悲惨生活……
那每一帧的画面对我来说都是酷刑,都是巨大的煎熬……
嫉妒、不甘和仇恨蒙蔽了我身为一个骑士对不认识的人的基本判断。
后面的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只是他们的傀儡,他们抓住了我心底最致命的黑暗对我进行操控,不断刺激着我想要突破禁忌的心。
到后来,我根本就不想再去遵守什么合作,我只想带着恩星赶紧离开那个乌泱泱的地方。
“……“
焱平静地抬眼看他:“他们抓这么多异能者干什么?”
煊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得不到最基本的信任,所以我才会违反合作计划,自己策划了计划来……对付你们。”
“他们把人都关在了那个仓库里,我进去过一次,他们可能是要做什么实验,大部分人都被泡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缸内。”
焱皱眉,“这么多人口失踪就没有人发现出来抵制吗?”
“有,对于反对的人,郑杉绘会先去谈判,如果谈判不成……就只有死。”
“那个叫惊弥的男人和郑杉绘应该也是合作关系,经常见他们因为不同意见而闹分歧。”
说罢,他慢慢垂下眼睑。
“我所知道就只有这些,希望多少能弥补一些自己的罪过。”
“……”
“你说的很有用,我会向上面申请将你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
煊洛低声喃喃,笑了笑。
“不用了,还是结束我的生命吧。”
“这些天来,我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是那些枉死的忠臣、恩恩痛哭的样子,还有父亲对我失望的神情……”
“因为我一个人的行为,差点害了那一整个世界的人,我根本不配再活着。”
煊洛犹如秋天光零的树上的最后一片残叶,在冷风中摇摇欲坠,毫无生气。
“我答应过她,会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焱看着他,眼神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而她唯一拜托我的就是,让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无论是以什么样子……”
“活着就是最好的。”
煊洛双手抱头,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无助地垂着头,宽厚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冰冷的桌子上。
他痛苦地哽咽道:“我背负着这么多的人命、这么大的罪恶,如何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你能为了她一人背叛整个时空,她也能为了你推翻心中所有对正确的标准。”
“你觉得死了是偿还,其实并不是,你死了只是你一个人的解脱。”
“那些枉死的人不会活过来,你父亲对你还是失望,而她会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生存的气息而痛苦。”
“……”
煊洛沉默不言,紧攥的手缓缓舒展开来。
“对你最大的惩罚就是活着,你要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来弥补,这样那些为正义而死的忠臣灵魂才得以安息,你父亲才会欣慰。”
“她也能安心的以你希望的样子,在那个地方继续生活下去。”
“活着,在永远见不到她的地方,在完全没有她生活气息的地方,背负着最大极限的痛苦孤独的活着,这就是最大的惩罚。”
“活着,在永远见不到她的地方……”
“在完全没有她生活气息的地方……”
“背负着最大极限的痛苦孤独的活着,这就是最大的惩罚……”
煊洛喃喃重复着焱的话,细细深刻地体会……
“连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的资格都没有,这真的是比死了……还要更加痛苦的惩罚。”
在永远见不到她的地方,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无人分享一切的喜怒哀乐,最爱的她只能存活在残存的记忆中……
“别太沮丧,我会申请让你加入tox,你也许会有另外的发现。”
煊洛微微一愣,“tox?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仅仅是因为恩恩的拜托?”
“……”
“因为太像了,会不自觉的想对你伸出援手。”
“什……什么?”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缓缓开口。
外面大雨纷飞,所有的污秽都会被洗净,所有的错误都会被原谅。
另一边的审讯室——
审讯室的房间内,四面墙壁都被冰冷而坚硬的黑暗金属所包裹,这些金属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给人一种阴森压抑的感觉。
整个房间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电流声与机械的运作声。
在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黑色高科技审讯桌,它宛如一座神秘的控制台,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按钮、触摸屏以及复杂的数据显示屏幕。
戈博士静静地坐在桌前,他身穿白色实验服,面容严肃且冷静。
此刻,他将双手轻轻地放在键盘上,眼睛紧盯着对面坐着的徐曳尘,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
久久等不到徐曳尘的回答,戈博士抬起头带着满脑袋的问号看着他。
徐曳尘嘴角微微上扬,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盯着戈博士那一脸无语的表情。
“我是配合你们调查,不是囚犯,你用审问囚犯的那一套来跟我说话,我很不爽。”
他慵懒地往后一靠,带着几分戏谑说道:“你可以选择继续这种态度,我觉得这里的伙食还挺好的,多待两天也不错。”
“……”
手从键盘上离开,戈博士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目光直直落在对面年轻气盛的男人身上。
他扭了扭手腕,慢条斯理地回应:“真不懂徐部长这种严谨对待自己工作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玩世不恭净给他惹麻烦的儿子。”
面对戈博士的嘲讽,徐曳尘反而挑衅一般地直视着戈博士的双眼,警告意味十足。
“我劝你好好说话,你们可没在我身上安装任何限制异能的工具。”
“……”
行,这小兔崽子,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戈博士揉了揉额角,无奈道:“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和小心。”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不跟你多计较,快说吧,你多耽误一秒就是多给他们一分犯罪时间。”
“……”
听到这番话,徐曳尘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逐渐收敛起来,他原本锐利如剑的眼神变得柔和许多,脸上的张狂之色也渐渐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思和冷静的表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此刻的他,与之前那个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沉默着思考片刻,徐曳尘皱着眉缓缓开口。
“什么d组织我不清楚,我只跟着他们做了几次任务。”
“但据我所知道的,惊弥和穆安之并非d组织的人,只是赏金猎人。”
“郑杉绘的话,我不清楚,交情不深。”
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戈博士紧紧盯着屏幕,眼睛里闪烁着专注严肃的光芒,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道。
“那你跟他们做的任务是什么?”
“堵了几个普通的异能者,有厉害的也有不厉害的,我只负责打晕他们,剩下的事我不知道。”
“……”
戈博士打字的手一顿,皱眉抬头看向徐曳尘,目光谴责,“你没有想过你打晕的那些异能者可能也有家庭?”
“在你打晕他们,他们被带走的时候,他们的家人也许还在等待着他们回家?”
“……”
徐曳尘翻了个白眼,“想太多,这种事我是不会干的。”
“我打晕的都是些人渣败类,就算他们的下场是死,那也是为社会除害。”
“……”
戈博士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咬牙道:“那也应该是交给相关部门来处理!”
“现在这种情况我用得着你来告诉我这个吗?”
徐曳尘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要是没清醒过来的话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说这些了。”
“……”
“你跟你表哥简直一个德行。”
不等徐曳尘反唇相讥,戈博士快速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除了这些事,还和d组织有过什么联系吗?”
这次,徐曳尘终于老实地摇了摇头,并主动解释起来。
“进入虚拟世界任务期间我从未与他们有过联系,更没有透露任何情报。”
他的语气坚定而果断,仿佛要让对方相信自己所言非虚,同时,他的眼神也十分坦诚清澈,似乎没有丝毫隐瞒或欺骗之意。
戈博士意外看了徐曳尘一眼,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然后又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只见他修长而灵活的手指如飞般在键盘上舞动,发出清脆而急促的敲击声。
然而,当徐曳尘把话说完后,却突然垂下了脑袋,陷入了沉默之中,没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好了,今天的审问就到这里吧。”
“你现在可以离开这间审讯室回家,但请记住,在此期间务必积极配合我们开展后续的相关调查工作。”
戈博士语气平静地说完,徐曳尘依然低着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心情复杂的戈博士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先朝着房间门口走去。
当走到门边时,他停住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伸手握住门把手,轻轻转动,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随后,他迈起步伐走了出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昏暗的走廊之中。